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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雲:立後以配天子,安得不審!今為天下擇母,而所立乃賢妃,一時公議莫不疑惑,誠以國家自有仁宗故事,不可不遵用之耳。
蓋郭後與尚美人爭寵,仁宗既廢后,並斥美人,所以示公也;及立後,則不選於妃嬪而卜其貴族,所以遠嫌,所以為天下萬世法也。陛下之廢孟氏與郭後無以異,果與賢妃爭寵而致罪乎?抑或不然也?二者必居一於此矣。盂氏罪廢之初,天下孰不疑立賢妃為後!及讀詔書有別選賢族之語。又陛下臨朝,既嘆以為國家不幸,至於宗景立妾,怒而罪之,於是天下始釋然不疑。今竟立之,豈不上累聖德?臣觀白麻所言,不過稱其有子,及引永平、祥符事以為證。臣請論其所以然。若曰有子可以為後,則永平貴人未嘗有子,所以立者以德冠後宮故也;祥符德妃,亦未嘗有子,所以立者以鍾英甲族故也。又況貴人實馬援之女,德妃無廢后之嫌,迥與今日事體不同。頃年冬,妃從享景靈宮,是日雷變甚異;今宣制之後,霖雨飛雹,自奏告天地、宗廟以來,陰霪不止。上天之意,豈不昭然!考之人事既如彼,求之天意又如此,望陛下不以一時改命為難,而以萬世公議為可畏,追停冊禮,如初詔行之。
疏上,哲宗召鄒浩曉諭道:“此事祖宗原有先例,並非獨自朕躬創行的,卿又何必固執呢?”鄒浩奏對道:“祖宗的大德,可取法的很多,而陛下不見取法;獨獨取法祖宗的小疵,臣竊恐難免譏議啦!”哲宗聽了,不禁變色,但未發怒。鄒浩遂退出。哲宗乃復取閱鄒浩的奏疏,閱了一會,躊躇四顧,凝然像是有所思索,許久,乃將鄒浩的奏疏發交中書,飭令複議。
這疏一發交中書,鄒浩便得罪了。為什麼呢?因為先前孟後之廢,與夫今日劉後之立,章惇乃是構成這兩樁事的主要人物。
而今事方成功,鄒浩要來從旁破壞,章惇怎能不極意抵毀他,置他於罪呢?越日,章惇便奏劾鄒浩狂妄,應加嚴懲。哲宗准奏,即把鄒浩削職除名,羈管於新州。尚書左丞黃履入諫道:“鄒浩因為親被拔擢,感激陛下知遇之恩,所以犯顏盡納忠諫,陛下便把他竄逐於死地,此後滿朝臣子,盡將引為大戒,誰還再敢替陛下論得失呢?願陛下改賜善地,以保全孤忠。”哲宗不聽,且出黃履知毫州。
鄒浩字做志完,與陽翟人田畫很相契。田畫議論慷慨,時常與鄒浩以氣節相激勵。元符初年,田畫入監京城門,與鄒浩會晤,問道:“君而今作什麼官了?”鄒浩答道:“現忝為諫言。”田畫道:“君既居言路,現在是什麼時候?乃竟噤若寒蟬,不聲不響呢?”鄒浩道:“行當得間進言,勉報知己的厚望。”田畫道:“小子拭目待之!”至劉後立,田畫與僚友道:“鄒志完再不說話,我便要與他絕交了!”及鄒浩進諫得罪出都,田畫乃至途中迎候鄒浩,與他一別。鄒浩不禁黯然流下眼淚來。田畫正色說道:“君未免太沒氣節了!君隱默不說話,苟全祿位在京裡,假使一旦遇著寒疾,五日不出汗,也當死的,豈必定要嶺海外才能死人麼?古語說得好:”烈士徇名節‘。
君今且被罪,乃是君的光榮,難道君還反悔嗎?然而,忠臣義士所當作的事情還多著,君此行更要砥礪,幸勿因此舉自滿啦!“鄒浩聽了,忙謝道:”君的說話甚是,我敬受教了!“當鄒浩將進奏時,曾把此事告訴他另一個友人、宗正寺簿王回,且道:”我諫奏此事,十有九分要受譴責,我一身受了,原是應當的,不過高堂老母,未免失了孝道。“王回道:”人臣應該諫阻的事,哪有更大於此一樁事呢?君雖有老母在堂,然移孝作忠,亦是太夫人的素志啦!“因為鄒浩的母親異常賢德,當日見鄒浩除諫官,曾諭鄒浩道:”諫官的職責是在規諫君上。
兒只要能盡忠報國,無虧公論,我自喜慰,不必別生顧慮的。“所以王回就這等勖勉鄒浩。至是鄒浩被罪南下,京城裡的官員都各自引嫌,沒有人敢來顧視他。王回獨集友醵資,給鄒浩治裝,且安慰鄒浩的母親,往來經理,不憚煩勞。邏者見王回如此,便報告章惇,章惇大怒,即請旨把王回逮捕入獄,命御史審訊。御史問道:”你曾否通謀呢?“王回慨然道:”我實與聞這事,不敢相欺。“遂朗誦鄒浩所上的奏疏,先後約二千言,一字不錯。御史遂定讞復奏,哲宗即詔除王回名。王回即日徒步出都,坦然自去了。
再說劉後既受冊立,居然作了數年渴想的正宮娘娘,真是吐氣揚眉,說不盡的快活。章惇在朝堂,郝隨在宮裡,又內外同時舉行慶賀,弄得熱熱鬧鬧的,盛極一時。真個是:歡聲陣陣歡無極,喜氣騰騰喜未央。
不料福兮禍所伏的一句話,竟被老子道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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