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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開始下地了,推車的,背鋤的,三三兩兩,向田間走去。家家廚房冒起裊裊炊煙,在村莊上空形成一層銀灰色的霧靄。
一個貨郎擔著顫悠悠的挑子,搖著撥郎鼓,“叮叮咚咚”迎面走來,停放在街口。淑菲見沒人圍攏,信步走去,貨郎一見,忙唱曲兒般:“紅絨線、繡花針、枕頭頂兒送老裙、麻花手鐲叮噹響、蛤蟆戒指耀眼明,姑娘,你可要啥?”
淑菲見誤會了自己,尷尬地一怔,忙搖搖頭。
貨郎並不失望,滿熱情地:“貨真價實,任看憑挑,相不中不要錢。”
淑菲好奇地站在挑子邊看時,見在箱子上面,放了個鐵絲編織的籠子,裡面掛滿五顏六色的絲線,叮噹響的手鐲、耳環,一層層的小盒,貨色齊備,小小的籠子,組成了個小巧的百貨商店似的,淑菲在農村雖曾見過,哪有閒情逸致去觀賞、品玩,今天沒事,細細看看,感到新穎、別緻,怪有意思。
閒談中,才知道此莊名叫西平鎮。這名子,她曾聽到過,知道離匯江不太遠,便到個小鋪裡吃了飯,歇了陣子。那貨郎挑也尾隨著到飯館門口,招引來一群圍觀的婦女小孩,在門口哄哄著。
她無心再看,夏日白天長,正愁熬不到天黑,又沒可借消磨的地方,抬頭看時,見人們朝村頭一個廟裡走去,出出進進,好不熱鬧。她想,這裡都解放了,難道老百姓還燒香拜佛?反正閒著沒事兒,觀察了下方位,從那裡正好瞅見那戶人家,出於好奇,便走過去。
貨郎擔著挑兒,後面還跟著幾個看熱鬧的孩子,“叮叮咚咚”尾隨而來,淑菲看了眼,並沒戒意。待進到裡邊,才清楚是由寺廟改成的供銷社,實際上是個雜貨鋪。
她是城裡長大的人,當年出進都是百貨大樓,五光十色的商場。雖在鄉間呆了兩年,但無情無緒,又怕遇不測,象頭受驚的小鹿,時刻提心吊膽,很少涉足人們聚集的場合。這半年多來,重任在身,更難得機會進館串鋪。這裡的一切,儘管簡陋不堪,卻對她有股吸引力,一種新鮮感。牆上,哪吒鬧海、託塔李天王等圖案,隱沒在煙熏火燎的褐色塵埃裡,依稀可辨。神像已被打掉,靠牆的供桌上,用舊磚頭塊塊隔成幾個方格格,上面砂鍋大碗、紙張粉筆、鐵勺竹筷、香菸火柴、煤油食鹽、針頭線腦,以及叫不出名堂的,應有盡有,雜亂無章。
供桌前面,支架著幾張柴桌,桌後坐著一老一少兩個營業員,老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疲疲蹋蹋的,嘴下蓄了撮山羊鬍,鼻樑上架著付老花鏡,眼角還殘留著眼屎,坐在個凳子上,沉默寡言,不時扒弄下算盤珠,用毛筆在個長條子帳上抹畫什麼。淑菲想,這大概就是帳房先生,啊,不,該叫會計了。少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明眉大眼,唇紅臉白,梳著兩條羊角辮,細條條身上,雖一身粗布衣,竟那樣可體,細細的腰肢,隆起的胸脯,處處顯出少女青春的美。她愛說愛笑,向每個來人要麼打聲招呼,要麼拌幾句嘴,不時發出銀鈴般笑聲。
淑菲一下被她吸引住。
人們三三兩兩的這個走了那個來,多是些姑娘、媳婦、老太太。打油的、買線的、裁紙的、稱鹽的……有的啥也不買,看來只打算閒逛逛,互相打聲招呼,傳遞著鎮上的“最新”訊息。誰家閨女快出嫁,誰家媳婦“坐月子”,生了個男的,還是女的,高一聲低一聲爭得面紅耳赤。張家男的給李家女的搞開“自由”了,某某在月亮地裡親眼見在井臺上說俏俏話兒。談起來那樣神秘,互相不時打聲耳語,或賣下關子,急得不知底細的人抓耳撓腮,象等著聽啥天下大事。
打情的、罵俏的,話雖粗俗,卻顯出一種親密無間的情誼,說得風風雨雨。
一群光腚小孩,大概是剛從池水裡鑽出來,渾身上下水淋淋,布絲不掛,左一道右一溝的殘留著汙泥印,嘴裡咬著個指頭,閃著雙明亮的黑眼,只瞅供桌上瓦盆裡落滿灰塵的糖球兒。
滿屋,雖充滿了汗臭及劣質菸草味,淑菲卻聽得入神,看得著迷,覺得怪有種鄉土味。這種氣氛,是在城裡永遠也領略不到的。她津津有味地聽著,不時透過氣死貓的方格格窗稜,望一眼那戶人家。不知廟門外的貨郎啥時走了,挑兒正放在那家門口不遠處。
這時,進來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粗手大腳,但穿著乾淨,梳了個糠餅子頭,鬆鬆的攏在網子裡,一縷黑髮,彎彎的繞著個耳朵,抿在臉上。進得門來,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著淑菲,營業員小姑娘忙問道:“雙科嬸,啥風把你吹來的?”
她答訕了句,無心看貨,卻向著淑菲:“這位閨女,細皮嫩肉的,看這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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