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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璁推了推眼鏡,整了整衣領,從沙發上站起來,轉身禮貌地欠身。
“父親。”
老爺子戎馬半生,即便已經離開軍隊多年,身上還是保留了許多當年的習慣;比如,數十年如一日,維持著部隊裡的嚴苛作息,會在每天早上六點準時起床,梳洗更衣,當初的軍裝換成了中山裝,但同樣板正。
這讓他看起來不像一般久病的老者,不修邊幅,渾身散發出日薄西山的氣;他筆挺地坐在輪椅上,神情嚴肅,不怒自威。
“來了。”他點點頭,招來一旁的傭人詢問道:“晚飯準備好了嗎?”
“冷盤已經上桌,其他的也都準備好了。”傭人躬身,恭敬地答道:“只等老爺吩咐。”
“嗯。”沈克山又點了點頭,兒子明明就站在面前,他也不言語,只抬手跟身邊的吩咐人道:“去請少爺上桌。”
短短几句對話,沈公館裡剛才沈璁和老媽子都能熱絡寒暄的氣氛瞬間將至冰點,空氣裡滿滿都是疏離、陌生的味道;若不是事先知道二人的關係,想必任誰也看不出這屋內還有一對父子。
而這樣的一幕,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沈宅一樓光吃飯的大廳就有百十個平方,正中間是一張長長的紅木餐桌,沈璁和沈克山分坐在桌子最遠的兩端,由一旁侍候的傭人將菜夾到面前的小碟裡,各用各的——
這是沈家的規矩。
沈克山常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但有時候規矩太多,“方圓”是成了,卻失了一個家該有的“味道”。
落座後的父子二人都低頭吃著自己面前小碟裡的菜,沒有任何交流,但一旁近身侍候的十幾個傭人顯然已經習以為常。
他們兢兢業業地低頭忙活著自己的分內事,沒人說話,也沒人覺得這樣有什麼問題,甚至就連夾菜時,銀製的筷子和陶瓷的碗碟間碰撞的聲音都很小。
食不言,寢不語,這也是沈克山的規矩。
直到下人端來醒好紅酒,給父子二人倒上,沈克山才終於放下筷子,說出了席間的第一句話。
“聽人說,你們國外興這個,正好年前兒你朱伯父的女兒回國,帶了幾箱回來,也給我送了點。”
說著他抬了抬手示意沈璁,“嚐嚐。”
“勞父親惦記。”沈璁點頭道謝,周全了禮數後才端起酒杯,朝沈克山的方向舉了舉,“父親,請——”
“不了。”沈克山擺手,重新拿起筷子,基本沒有表情,“前些天去醫院複檢,醫生說喝酒傷身,讓我不要再碰了。”
“你也少喝點。”
這話面上是父親關心兒子,告誡兩句,再正常不過了,但沈克山平靜的語氣裡沒有一絲溫情。
沈璁聽得出來,老頭這是在敲打自己,為的就是他年前三催四請都不肯回家一趟的事情。
沈克山極其看重面子和父權,就算要責怪兒子不關心自己的身體,連去醫院複檢都不過問一句,他也不會直說。
但他不直說,就剛好留給了沈璁“裝傻”的機會。
“兒子知道了。”沈璁恭肅地應道。
他淺淺嘗了口杯中的紅酒,很快就放下了酒杯,面上看著像是謹遵父親的勸告,實則是對沈克山的敲打視而不見。
席面再次安靜下來,好像沈克山不說話,整棟沈宅都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見兒子低著頭,只看著自己面前巴掌寬的地方,一次敲打不成,沈克山很快又開始了下一個話題。
“廠子的事情都辦妥了?”
“嗯。”沈璁點頭。
“你前前後後忙活這麼久,最後總經理的名頭掛的還是孔家那個不成器的混球。”沈克山清了清嗓才接著道:“這可不像我們沈大老闆這麼精明的人能幹出來的事情。”
“沒有我們沈家的面子,這藥廠的批文,他孔立文拿不到。”
沈克山好面子,能說出這種話,沈璁一點不意外,但他更清楚,這是話裡有話。
“前前後後忙活這麼久”,還是在敲打他前段時間一直不肯回家的事情;之後沈克山還特意強調了“沈家”二字,就是想告誡沈璁,他現在所有的便利、榮耀,都是來自沈家,來自他沈克山之前拼得的天下。
老頭子這是在提醒沈璁,自己還沒有老邁昏聵到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而沈璁的翅膀也沒硬到可以糊弄老子的程度。
“地是孔立文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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