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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土後,燕歲還留不留在這個家。

於是許四伯扯出一個看似疲倦的笑,“罷了,再如何說,大哥還沒入土,張阿姨,晚上給歲歲拿條毯子來,我們一大家子,最後再給大哥守一夜。”

這話潘綾鹿愛聽。

燕歲是戶口上有正經名字的,與戶主關係是父子。這麼大一個許家,她潘綾鹿娘仨起碼得拿三份。

這種氏族企業,有著比較嚴苛的輩分階級感。比如此時許卿耀的堂弟,許二伯的兒子,不言不語地喝粥;許三伯家的兒子,在每個夾鹹菜的動作裡都試圖瞄一眼燕歲;許四伯的女兒,則把注意力放在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是家裡的主心骨,無他,許氏製藥研發部門的人,大半都是老太太的孃家人。

搞礦業的都知道,不能干涉礦工作業,同理,搞製藥的也明白,不能得罪研發團隊。

這點,潘綾鹿心如明鏡。

她蒼白著一張臉,接過許四伯的話來,“是啊,歲歲在外面這十年,老許一直記掛著,不成想歲歲還沒盡孝,人、人就……”

說著泫然欲泣。

燕歲平靜地把抽紙推過去,然後慢悠悠地用勺子繼續喝粥。

然後他這碗粥,連帶著碗,“啪”地被砸在地上。

瞬間客廳安靜了下來,燕歲彷彿能聽見那靈臺上的香被灼燒、香灰掉進香爐的聲音。

總之,他維持著捏著勺子的動作,勺子下已然沒有了碗。

燕歲還是把這口粥先送進嘴裡,粥很綿軟,直接吞進嗓子。

許卿耀摔了他的碗後,指著他,吐出一個字,“滾。”

瓷碗在地板裂成兩半,雪白的粥鋪灑一地。

這當真是一家人,訓練有素似的,沒有人驚呼,甚至連受驚嚇的,條件反射地縮肩膀的動作都沒有。

燕歲把勺子放下,放在桌面,然後站起來,“我想,守夜的目的,是讓逝者看著滿堂親友和睦,好安心地走。”

說完,他看向老太太,“抱歉,奶奶,我去給許叔磕個頭,明天早上再過來。”

走出許家大宅的第一步,他實在太想給景燃打個電話。

這時候巴黎是下午一點,應該……

無法接通。

他調整了一下情緒,披著夜色走出別墅小區,他還餓著。然而國內的街道兩旁已經是乾乾淨淨的行道樹,和共享單車的停車樁。印象裡的小攤小販早已不見蹤影,連個賣炸串兒的小推車都見不著。

十年啊……不是十個月。

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在微博、朋友圈裡燕歲雖然早就知道了,但真的置身其中的時候才感到一種強烈的不安,被社會拋下的那種不安。

舉目無親,孤立無援。

他慢慢停下了腳步,又一次撥出去景燃的號碼。

一次、一次、一次。

無法接通。

這漫天烏黑的雲層沒有星星,人行道旁的護欄一直攔到紅綠燈那兒。非機動車道很寬,機動車道更寬,馬路對面那個24小時便利店和他彷彿隔著銀河。

燕歲想過馬路,燕歲想打個車,燕歲想回去巴黎布朗太太那個漏雨漏風的小房子。

燕歲最後撥了一次景燃的號碼,那“暫時無法接通”的機械女聲在聽筒裡,有如根根尖針在捅他耳膜。刺痛感直達大腦,燕歲感覺太陽穴裡有個熊孩子在蹦蹦床,一突一突地頂出他額角。

深秋的東南沿海城市是冷的,如果沒有剪掉頭髮的話,可能會暖和一點兒。或許是燕歲步履蹣跚,搖搖欲墜,也可能是他剪裁合身的昂貴西裝顯得他不是什麼壞人,所以旁邊正在打烊的甜品店姑娘走了出來,試探著問他。

“那個,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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