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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地分析,這個香藥鋪子大概就是日後陸老太爺打算給二房的了。把陸紹送得遠遠的,應該也是陸緘擔心他上京趕考,二房又趁隙興風作浪的所做的準備。她在變,他也在變。

八月十五這一天,林謹容的心情很不好。這一年過節,照舊如同那年一樣的,陸府闔家都在園子西邊的涵月樓上賞月飲酒吃月餅。賞月的人自然沒有那一年多,大多數人都缺席,例如宋氏、例如陸紹、陸經、陸綸、陸繕,還有一個寧兒。

林謹容雖自知往事不可復,仍然心情激盪。多飲了幾杯東陽酒後酒意上頭,見陸老太爺那邊說得高興,林玉珍、塗氏、陸雲幾個也在吹捧陸老太太,呂氏則摟著元郎和浩郎在一旁說悄悄話,便與荔枝說了一聲,獨自扶著樓梯悄悄下了樓。

涵月樓,是陸家建得最高的樓,基座就高起地面將近八尺,上面又再建了三層,四周用的全是可以取掉的隔扇窗。取了隔扇窗後,坐在樓裡輕易就可以把園子裡的風景一覽無餘,賞月乘涼更是最佳去處。林謹容卻是從來不願來這裡的,就是去年,她也是稱病避開了,只因那一年,寧兒就是夭亡在這裡。

當時也是這麼個熱鬧的場景,但那時陸家全家人都在,遠比現在熱鬧得多,元郎、浩郎高呼著跑進跑出,寧兒年紀還小,卻也總想跟著他們玩,少不得大聲喊哥哥,那兩個卻是嫌他小,不肯陪他玩,往往總是趁他不注意,就舍了他獨自跑了,惹得寧兒哭了好幾回。她心裡不忍,便領著寧兒下了樓,哄他說帶他去捉蛐蛐兒玩,實際上,她哪裡又能捉什麼蛐蛐兒,不過是捨不得他傷心而已。

林謹容立在涵月樓底的石臺邊沿上,看向下面那座月光下影影綽綽的英石小山。這假山不過兩、三尺許,平日看著極是雅緻,那時卻成了殺人的利器。

當時她領著寧兒走到此處,林玉珍在樓上喊她,問她一件事,她便站在那裡與林玉珍說了幾句話。寧兒等得不耐煩,扯著她鬧,她便讓乳母文娘領他到一旁等等。可不過眨眼的功夫,她回答林玉珍的話音都還未落,就聽得林玉珍在樓上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

她倉惶回頭,寧兒已經不見了,只剩文娘呆呆地站在石臺的邊沿上,顫抖著嘴唇道:“他亂跑,奴婢沒拉住……”後面的話她聽不見,她發了瘋似地往下面衝。寧兒已經是滿頭滿臉的血——他從石臺上掉下來就撞在了這座英石假山上。不過苦捱了兩日,他小小的身子終究是冷在了她懷裡。

文娘自縊而死,她永失所愛,並與陸緘徹底決裂。即便是過了那麼多年,林謹容仍然不能忘記當時的那種刻骨銘心的痛楚,生不如死,錐心蝕骨,無數個日夜,她都在悔痛中度過。她一直都在自責,假如當時她不是把寧兒交給文娘,假如當時她把寧兒一直帶在身邊,抱在懷裡,又或者,與林玉珍說話的時候多看寧兒兩眼,寧兒是不是就不會出意外?

林謹容撫了撫被夜風吹得冰涼的臉頰,下了石臺,走到英石假山邊,輕輕扶上石頭。石頭入手冰涼,她卻彷彿摸到了那個小小的身子,彷彿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乳香,聽到他在她耳邊軟軟糯糯地喊娘。

彼時這英石小山上沾滿了寧兒的血,後來被陸緘持了大錘砸得粉碎,基座盡毀。而此時,這英石小山還完整無缺地矗立在這裡,今夜也不會有人想要持了錘子把它砸得粉碎。也許,它終將一直這樣安靜地矗立下去。

前生與今生,既分不清,界限卻又如此分明。她的寧兒永遠不會回來,她也不可能再回到從前。即便是一切重現,心情也再不復當年。林謹容把手從石頭收回來,輕輕擦了擦眼角的淚,轉身走開。她想,這大概是她最後一次來這裡了,往事已矣,寧兒藏在她心裡就好,不用再拿出來時時咀嚼自傷了。

“你怎麼了?”陸緘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她,他越發瘦了,袍子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沒什麼。就是酒意上頭,想下來走走。”林謹容站在那裡回望著他,萬千感慨,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有這樣一個孩子的存在,更不會知道曾經他和她走到了那個地步。她悲痛欲絕,他也悲痛欲絕,她曾經怨恨他對著她說出那樣錐心的話,但現在回過頭去想,不過都是可憐人而已,自傷又傷人。

陸緘沉默地看著林謹容,她哭或者是沒有哭過,他還分得清楚。但她既然不想和他說,他也不勉強,他相信總有一日她會主動和他說,他低聲道:“我打算二十一那日上路。”

“行李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林謹容的情緒平復下來:“我娘和姑母商量過了,明日我們一起去平濟寺為你求平安。如果你願意去,也可以抽空去燒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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