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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田裡一簇簇的稻草根還沒犁過,顯得更為淒涼。要是春天!這山坡上開滿嫣紅的杜鵑花,田裡的油菜花則黃澄澄一片,可他更意口歡初冬這頹敗和荒涼的景象。

回來的路上,雨中,水溝邊,他採了一些還沒凋謝的雛菊和暗紅的黃楊枝葉,此刻已插在桌上的竹筆筒裡。

倩哭了,哭得他無法明白,他伸手想撫慰她,被她毅然推開了。

雨中,倩頭髮全溼了,雨水流得滿面,只低頭趕路。他當時不知道是不是那時她就哭過,只是說不要緊的,回到家生上炭火房裡就暖和了。他沒同女人”起生活過,不明白淋了這麼點兩何至於這樣發作。他一籌莫展,以為他愛她,為她做了一切能做到的事,這世間可能的幸福也只能如此。

他出門去了毛妹的家,為甚麼去這小女子家而不是別人?因為進村的第二家就是,又還下雨,也因為毛妹的媽說過,要吃雞就來捉只去。毛妹她媽在堂屋裡摘菜,說立馬抓只老母雞,殺好就送過去,他說不急,明早也行。

回屋推開房門,他傻了,籠罩上的溼衣服扔到了地上,竹篾編的籠罩歪在*邊,也踩扁了。倩依然躺在床上,臉面朝裡。他努力抑住怒火,勉強在桌前坐下!窗外的雨連綿不斷。

鬱悶而無處發洩,他沉浸在書寫中,寫到天暗下來近乎看不清落筆,毛妹在門外叫。他起身開門,這女子提了只拔光毛開了膛洗好的母雞,手裡端個碗—盛的是內臟。他不想讓她看見這一地零亂的衣服,接過雞,連忙關房門。但毛妹還是看見了,愣住了,眼光轉向他。他避開毛妹驚訝的大眼,把門合上,插上門栓,默默坐在打翻了的爐邊,望著地上還一紅”暗的炭火。

“你不信上帝,不信菩薩,不信所羅門,不信阿拉,從野蠻人的圖騰到文明人的宗教,你同時代人更有許多創造,諸如遍地立的偶像,天上也莫須有的烏托邦,都令人發瘋得莫名其妙……”滿滿幾頁,寫在這小鎮上買來的薄薄的信紙上。倩是同他發作後看到的,再燒也晚了。

“你就是敵人!”

他現今的妻子說他是敵人的時候,他不容置疑看到了恐懼,那眼神錯亂,瞳孔放大。他以為倩瘋了,全然失常,或許真的瘋了。

“你就是敵人!”

和他同床就寢的女人忿恨吐出的這句話,令他也同樣恐懼。從倩放光的眼中也反射出他的恐懼。彼此互為敵人,他也就肯定是敵人。他對面的這女人頭髮散亂!只穿個褲叉,赤腳在地上,驚恐萬狀。

“你叫喊甚麼?人會聽見,發甚麼瘋?”他逼近她。

女人一步步後退,緊緊依住牆,蹭得土牆上的沙石直掉,叫道:「你是一個造反派,臭造反派!”

他聽出這後一句帶有的感情,有些緩解,於是說:「我就是個造反派,一個道道地地的造反派!又甚麼著?”

他必須以進為退保持鋒芒,才能抑制住這女人的瘋狂。

“你騙了我,利用我一時軟弱—我上了你的當,”

“甚麼當?說清楚,是那一夜在江邊?還是這婚姻?”

他得把事情轉移到他們的性關係上,得掩蓋內心的驚恐,語調努力壓得和平,但還得說:“倩,你胡思亂想!”

“我很清醒,再清醒不過了,你騙不了我!”

倩一手便把櫚在書箱子上連盤子帶雞拂弄到地上,冷冷一笑。

“究竟要鬧甚麼?”他霎時憤怒了,逼近她。

“你要殺死我?”倩問得古怪,可能看見了他眼冒兇光。

“殺你做甚麼?”他問。

“你自己最清楚,”女人低聲說,屏住氣息,膽怯了。

如果這女人再叫喊他是敵人,他當時很可能真殺了她。他不能再讓她再迸出這個字眼,得把這女人穩住,把她騙到床上,裝出個做丈夫體貼關懷的樣子,上前緩緩說:“倩,看你想到哪裡去了?”

“不!你不許過來!”

倩端起牆角蓋上的尿罐子,便朝他頭上施來。他舉手擋住了,但頭上身上溼淋淋,這躁臭味勝過侮辱,他咬住牙摸去臉上直流的尿二嘴的鹹澀,吐了一口,也毫不掩蓋他刻骨的輕蔑,說:“你瘋啦!”

“你要把我打成神經病,沒這麼容易!”女人獰笑道,「我也便宜不了你!”

他明白這話中的威脅,他要在這一切爆發之前先把桌上的那幾張信紙燒掉。他得贏得時間,抑止住沒璞過去。這時頭髮上的尿又流到了嘴邊,他吐了口唾沫,感到嗯心,依然沒動。

女人就地蹲下,嚎啕大哭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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