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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裡一東一西燒著兩個大薰籠,千葉香的味道瀰漫在屋裡每一個角落。
皇帝著明黃色內衫歪在榻上看書,面前紫檀木矮几上放著一杯茶,正微微冒出氤氳。
大太監程謂躬身走進來,先伸手碰碰杯壁,探了探茶溫,而後與皇帝道:“陛下看了好一會兒了,仔細眼睛。”
皇帝瞧了瞧桌角的漏刻,遂放了書,坐起來。
程謂替他披了衣,將茶奉到他跟前。
皇帝接過來嚐了口,說道:“是雀舌。”
程謂垂首:“正是。”
皇帝嗯了聲,忽然道:“朕記得沈宓也甚喜歡雀舌,你包起來,明日著人給他送過去。這些日子忙著春闈的事,他也是辛苦了。朕看過他會試時的文章,的確是包羅萬方字字珠璣,也不知道這次他們父子倆,能給朕挑出幾個得用的人來。”
程謂道:“兩位沈大人都是棟樑之才,自然能替陛下分憂解勞。不過——”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抬頭看向皇帝,才又接著道:“小沈大人不常在衙門,這幾日都在各部衙門申辦公文,前兩日還去了內閣,跟郭老閣許閣老議了一番東遼的戰局,奴才也不知道該上哪兒去尋他。”
皇帝抬起頭來,目光已泛冷色。
東遼與中原世代為敵,雖也有相安無事的時候,但總歸戰亂的時候多,沈宓不過是個五品員外郎,他居然越權到內閣與閣老妄議他國戰局?“這個沈宓!”皇帝凝眸片刻,站起身來:“請郭閣老進宮。”
內閣這裡,郭雲澤也還未下衙。因著西北時有軍報傳來,他近日也在對著那日沈宓指點過江山的東遼輿圖研究著,聽說皇帝在御書房傳見,便就順手將那輿圖塞進懷裡,隨之到乾清宮。
皇帝坐在龍案後。正看著手上一份奏摺,剛及不惑的他髮鬚已經有些花白,也許是常凝眉的緣故,眉間有個很明顯的川字,而法令紋也略有些深,所以無形中又添了幾分肅穆之氣。這使得立在書房四面的宮人也屏聲靜氣,絲毫不敢有半點妄動。
郭雲澤走進來,先俯身行了禮,然後才微笑道:“不知道陛下召臣何事?”
皇帝先吩咐賜座,然後站起來。含笑道:“閣老近日身子還適當?”
郭雲澤坐下道:“謝陛下掛念,老臣身子硬朗著呢,再替大周效勞十年都不成問題。”
皇帝面肌抖了抖,再笑道:“西北那邊情況如何了?”
郭雲澤道:“東遼仍然四分五裂,暫且沒功夫騷擾到邊關來,但不保證日後不會。格爾泰部與巴特爾部實力皆不弱,且二者都有稱霸草原之雄心,老臣估摸著。一旦生起混戰,這二人都有可能向大周求援。”
皇帝沉吟著:“兩國互為宿敵,他們如何會來向咱咱們求援?”
郭雲澤捋須笑道:“皇上未下過戰場。自是不知戰場之上並無永久的敵人,也無永久的朋友。”
皇帝被刺得有點臉熱,稍頃,他抬頭道:“聽說,前幾日沈宓也在內閣議過此事?”
“哦,老臣正要與陛下說到此事呢!”郭雲澤說到這裡。伸手從懷中取出那副輿圖來,鋪開在御案上。說道:“那日老臣與老許在內閣爭論此事時,沈宓恰好經過。老許捉了他來評理,不想沈宓倒說出番過人的見解來!”
說罷,他便指著輿圖,順著那日沈宓所說一一跟皇帝講解著。
皇帝越聽面色越凝重,到最後竟把先前那股慍怒拋到了九宵雲外。
“這果真是沈子硯的主意?”他抬頭望著郭雲澤。
郭雲澤笑道:“老臣可不敢竊功。”
皇帝拿起那標註得十分詳細的輿圖,仔細看了片刻,扭頭道:“沈宓乃是一介文人,並未曾領兵出戰,亂世之時他又還是個少年,真難得他竟有這等縱觀天下運籌幃幄的本事!”
郭雲澤俯首:“這正是陛下的眼光,也是我大周的福氣!”
“嗯!”皇帝放下輿圖,高興地踱起圈來。
“近日朕也在思考東遼國戰事,這烏雲是老懞古王年紀最小的弟弟,格爾泰與巴特爾兵強馬壯,要合夥吞掉烏雲簡直不要太容易。可當烏雲聯合了老懞古王王帳對付他們,那麼勝算便又大大增加。此次他們大亂,興許是我大週一個極好的契機。
“愛卿與沈子硯,可真是朕的福星啊!”
皇帝回身站定,難掩興奮地說。
郭雲澤微笑著,說道:“陛下的福星應是沈宓,老臣可當不起這二字。”
皇帝望著他,笑了笑,倒是也沒曾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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