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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聲音,從齒縫裡一絲絲地擠出來。
“敢不敢,皇后大可拭目以待。”沈觀裕垂眸望著地上,似乎無比謙遜。
殿裡氣氛沉凝下來,本就規矩刻板得像標本的端敬殿的宮人此刻更是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皇后瞪了眼一旁垂首而立的鄭王,鄭王把頭垂得更低了點兒,輕步走了出去。緊接著,毓芳殿的宮人也緊隨著走了個乾淨,只剩下皇后帶來的人而已。
大殿裡凝滯了片刻,皇后緩下神色,漫聲道:“大人何必這麼衝動?你我既已然合作到眼下這步,無謂為著些小事傷了和氣。大人若真是意氣之下去尋了楚王,回頭傷了這助庶壓嫡的名聲,也是頂頂划不來的事。”
“臣助庶壓嫡,總也比不上皇后的笑裡藏刀。”沈觀裕望著她,又從袖口裡抽出一卷公文來,啪地扔到她腳下,“這是我在都察院查到的有關梁恩歷年來收到的搜刮貪墨的狀子與證詞,皇后要不要微臣將這些交給梁恩,著他過來談談那謝滿江究竟是怎麼回事麼?!”
皇后怔在那裡,低頭望去。果然一張張一頁頁上都著同個名字:梁恩!
她倏地抬起頭,再也笑不出來了。
沈觀裕渾身上下都被怒意籠罩著:“我之所以願相助皇后,是信任皇后是個守信重諾之人,而你竟一面利用我為你做一面,一面則又背地裡捅我的刀子。在下雖則不配為君子,但也無法以皇后這樣的人馬首是瞻!請恕在下無法再為皇后及鄭王效勞,臣告退!”
說完他即掉轉身,大步往門外走去。
皇后急忙道:“你這樣抽身就走,難道就不怕本宮將你沈家除之而後快?!”
沈觀裕在門檻內回頭:“悉聽尊便!”
“你大膽!”
整個殿裡都充斥著皇后焦灼的聲音。她大步趕上:“沈觀裕,你當真不要命了麼?!”
沈觀裕站在殿門外。眯眼望著園木蔥鬱花木:“左右都是死,何懼矣!”
他抬步向前,步履比來時更為穩當,而他素日本有些微佝的身形,此刻也顯得格外挺直。
他本不忿為一個鼠目寸光的婦人效力。沈宓這一逼,未必不是讓他得到了解脫。
也許皇后不會食言,從此之後將會全力以赴對付他這個“叛徒”,但他又何所懼?最起碼眼下他還為皇帝所用,還擁有自保的資本,等到他全然無力之時,他飽讀了幾十年的讀書,積累了數十年的鬥爭經驗。總也有辦法以一人之命換得全家老小的平安!
他是沈家的當家人,是以清貴為名的世族大戶的子弟,他的尊嚴與傲氣。無法讓他甘心屈服於一個無知婦人的公然要挾逼迫之下!
讀書人的體面,當真那麼不值錢麼?
日光照耀著大地,地面白花花一片,沈觀裕的心情,也像這日光。
走出九龍壁,出了大殿門。城牆甬道盡頭的朱漆大門處,忽然走出來一個人。
“沈先生請留步!”
他定眼望去。鄭王只帶著於英站在他面前,未及他回應。對方已撩起袍角,端端正正跪下地來。而他身後的於英,也一伏到底。
“先生,請看在弟子恭順的份上,救弟子一命!”
沈觀裕並沒有正式授過鄭王的課,但每每鄭王有惑待解,他總是不厭其煩。印象中他只是個少年老成的普通皇子,不如楚王飛揚開朗,也不似廢太子儒雅親厚,他的存在很多時候都像是個陪襯,若不是因為皇后撫養了他,他興許早已被這重重宮牆所埋沒。
一個當慣了陪襯的人忽然有了作為,很容易讓人刮目相看。
他是皇子,除了跪皇帝皇后與皇太后,便只跪社稷祖先。
以弟子自稱,這是頭一次。以弟子之禮拜見,更是絕無有過。
沈觀裕雙腳已挪不動步。
“王爺這是何意?”
鄭王抬起頭來,靜靜地望向他,“弟子的處境,先生比誰都清楚。
“弟子萬般不及我的諸位皇兄,卻深知唯有一點,他們永遠也比不上我,便是我得老天眷顧,有先生在側。弟子愚鈍,不圖曠世偉業,不圖雄霸四方,唯求保住性命而已。先生才比臥龍,弟子雖不敢自比劉皇叔,但茅廬跪請之心,天地可鑑!”
這雙眸子沉靜深邃,眼波內似隱含千山萬水,於他素日那股老成寡言的形象之中,驀然又添了幾分睿智與凜然。
沈觀裕盯著這雙眼看了良久,收回目光,默然地舉步前行。
“先生今日若不救我,那麼我便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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