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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所已廢置五年半了,破舊不堪,院子裡長滿了齊膝高的野草,牆上的白泥灰層層剝落,像畫著一張張古怪的地圖,屋子裡瀰漫著一股潮黴的味道,令人作嘔,角落裡滿是白森森的蛛網。那些鐵門都生了鏽,紅斑斑的,像染著血。總之,只有鬼氣,沒有人氣。
陳甌是個右派,三天前剛剛被轉到了這裡,和所有“倒黴”的人一起,清理荒掉的監獄。昨天上午,有人在三樓的301囚室裡的牆上發現一個奇怪的人形,有頭有身,有手有腳,姿態怪異,好像是血跡乾透滲入了牆灰內,又像是一個燒焦的人印在牆上的殘影。於是,謠言四起,有人說,這是以前被國民黨酷刑折磨而死的地下黨烈士;有人說,解放後,這個監獄曾經失過火,人影便是那時候燒進牆去的;也有人說,人影是個女人的樣子,五十年代中期,有個被打成反革命的女人在這兒用褲腰帶上吊自殺了,這影子怕是她的魂……私下裡越說越邪乎。今日早操,更傳言,昨夜子時似有忽男忽女的悽哭聲從那囚室裡飄出來,還聽到有人在敲牆。說得有鼻子有眼,人心惶惶的。
對於這些謠言,陳甌都把它當成人們空虛得發慌時聊以解悶的無稽之談。他老老實實地工作,接受教育,爭取早點獲得自由。
有了謠言,上面就不能不管,馬主任在晚飯後的例會上集中訓斥了他們一頓,說這是有人對政府不滿,別有用心造謠生事,叫人連夜把那個詭異的人形剷除。這是個“鬼”差事,除了陳甌,誰也不願意幹。
陳甌奉了馬主任的命令,提著一桶子石灰塗料,帶了鏟子和刷子,去三樓的那間囚室。三樓沒人住,空落落的,廊燈很昏暗,是昨天剛剛裝上去的。外面的風聲雨聲,到這裡就聽不大到,廊上出奇的靜,腳步踏著,嗒嗒迴響,聽上去就像行走在一支下水管道中。
陳甌心中不由生起歲月滄桑之感。十五年前的某天,他也曾走過這道走廊,一樣長短,一樣恐怖陰森,一樣有著良好隔音效果的走廊,但那時的他,卻是“另外一個人”。回憶鮮明生動,歷歷在目,而今卻是斗轉星移,物是人非,人世真是玄妙啊!
陳甌走到301囚室門口,遲疑了一下,推開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門吱呀一聲開了,裡面黑洞洞的,看不大清楚,一股醃臭味撲鼻而來。他從腰間取出一支蠟燭,用火柴點亮了,霎那間,燭火把老囚室照得陰森怪異,東牆上的那個“人形”在明明暗暗的燭光中更顯恐怖。陳甌發現自己突然有點害怕了,他嚥了一口唾沫,把蠟燭固定在佈滿灰塵的木桌上,挽起胳膊,走到東牆邊,半跪在地上,開始用鏟子清除“人形”。
這活兒並不好乾,鬆散的泥灰雪花般飄下,幾乎迷了他的眼睛。陳甌劇烈地咳嗽起來。
十五年的那一天,就在這個囚室,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血腥的力量,暴力、變態、刺激、扭曲,這力量讓他至今不寒而慄。隨著時間的流逝,恐懼在陳甌心裡越積越深,令他心慌意亂,如芒在背。
如芒在背的感覺那樣真實,彷彿背後正站著一隻鬼,用一雙火紅的眼睛盯著你。就算像陳甌這樣一個原本不信邪的人,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陳甌的手停住了,他不敢回頭,怕一回頭,死亡的網就會罩下來。
但他還是忍不住回頭了,一個黑影赫然壓了過來,他剛想叫,口鼻就被一隻大手死死地捂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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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7日19:23 台州(1)
在今天的眼光看來,公安大樓其實稱不上大樓,只是幢四層的青磚洋房,解放前原為台州大地產商符雲合的宅邸。符雲合在解放前夕舉家逃往臺灣後,這幢房子就被人民政府接收了,分配給了公安處,門前的小花園改造成了一個大院。
許則安帶著幾個幹部,撐著黑傘站在大院門口,在雨中焦灼地等待“神秘小組”的到來。噼裡啪啦的銀色雨線濺碎在傘布上,散起一層濛濛的白色霧氣。
離“蜥蜴”登陸已經過去了二十小時,這條狡猾的“蜥蜴”就像竄進了原始雨林,根本沒有任何線索可循。許則安在心裡盤算著,該怎樣向“上面”來的人彙報。
不一會兒,遠處傳來了吉普車的悶響,許則安整了整警服,迎了上去。
下來兩個人,一個是微胖的中年人,許則安認識他,省公安廳偵察科副科長楊林。後面跟著的,許則安不認識,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材挺拔,穿普通的藍色中山裝,理平頭,兩隻眼睛小小的,卻散發著銳光。
許則安詫異了,所謂的“專案行動組”,難道只是這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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