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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區的感覺。白天裡雞飛狗跳的,進進出出什麼人都有。如果特務把家安在這兒,還真能遮人耳目。袁智強帶領幾個幹警趕到肖家裡時,卻是這個居民區最安靜的時候。除了幾條狗有一聲沒一聲地叫,幾乎沒什麼響動。午夜了,人和動物都該進入深沉的夢鄉了。小院子裡,那件藍布雪花點襯衫還晾著,隨風飄動,像刺眼的旗子。
抓捕行動迅速展開,張菊的前後門都派了人守著,量她插翅也難逃。一聲令下,袁智強首先踢開了門,衝了進去。
“不許動!”
“不許動!”
空無一人,張菊連同她的兒子都無影無蹤。張菊在院子裡養了一條狗,是狗洩露了機密。
袁智強一摸掀開的被窩,還是熱的。
“她沒有跑出這房子,搜。”
電燈開啟了,房子很小,幾個警察往裡面一站,連挪腳的地方都沒有。用不著費力,一覽無餘,沒人。
“一定有密室。”袁智強小心檢視每一個可能作為暗道入口的地方。
很快就找著了,在床下面,但不是密室,是密道,一直通向黑黢黢的地下管道。這管道是地下排洪渠的一部分,防止海潮與洪水積聚,解放前就建成了。沒想到被特務利用,挖穿了,成為脫身地道。
地下排洪渠四通八達,恍若迷宮。在這個積滿了水的地渠裡,伸手不見五指,但不能開啟手電,以防暴露目標,給敵人可趁之機。
“注意警戒,小心敵人偷襲。”袁智強敏銳地捕捉著地渠裡的聲響。聽風辨音,是黑暗作戰的基本技能。
遠處的角落裡傳來嘩的一聲響,敵特又開始動了。
“張菊,你逃不掉的!”袁智強用手槍瞄準,喊出張菊的名字,“你難道不為你兒子想想嗎?他還那麼小,不應該受到傷害。”
啪的一聲響,張菊開槍了,子彈擦著袁智強的耳邊飛過,打在渠壁上,濺起火花。
看來又是一個頑固分子!袁智強持槍飛速追了過去。
地道追逐,就像一場貓和老鼠的生死遊戲。貓要抓鼠,鼠也要咬貓。張菊的槍法很好,打傷了兩名警察。而袁智強則有點投鼠忌器,雖然張菊拉著兒子跑不快,但他怕傷及孩子,不敢貿然開槍。
越往外跑,海腥氣越重,淤泥也越積越厚。趕上來的警員告訴袁智強,前面就是出海口,張菊被逼到窮途末路,無處可逃了。
張菊當然知道自己的處境,已經到絕路上了,出不出去,都得死。
“媽媽,媽媽,不要再跑了!”兒子肖兵拉著她的手哀求。
在那瞬間,張菊感到特別絕望,她真想拿著這把槍結束自己和兒子的生命,但又做不出來。
“我不想有個當特務的媽媽!”兒子突然掙開她的手,朝另一邊的出口跑去。
“小兵!回來!”張菊喊,但遲了,男孩一腳踏入軟泥灘,陷了下去。
“媽媽,救我!”男孩大叫,可越掙扎,陷得越深,鹹泥水就像瘋了似的往上躥,很快淹到了胸部。
張菊扔了槍,撲了過去,抓住男孩伸過來的手臂。可是,泥灘崩塌,連同她一起陷了進去。別說救孩子,自己也爬不上來了。
“媽媽對不起你。”張菊突然間後悔不已,她拼命把兒子往上面推,可哪裡推得上去。
“快把孩子遞給我。”就當她絕望時,一個響亮的聲音傳過來。是那個年輕警察,正向她伸出手。
張菊忽然間有種很複雜的感觸,她不知該如何選擇,她本想放棄,帶著兒子一起離開這個世界算了,反正她也不願再過這種日子了。但看到那警察誠懇的目光,又不自覺地把孩子推了過去。
肖兵被救上來了,可是,當袁智強把手再次遞給她時,張菊卻拒絕了。
泥水淹沒了她的脖子。
“告訴我,誰是‘蜥蜴’?”袁智強在努力營救她失敗後,只能抓住最後的機會問。
“……我……不……知……道……”泥水已經漲到了她的下巴,說話都出不來氣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袁智強相信她最後說的是真話。
“是你殺了陳甌?”袁智強似乎想到了什麼。
但這個問題,張菊沒有回答,嘴角浮出捉摸不透的微笑。
微笑隨即被鹹泥水覆蓋了,永遠消失了,再也看不見。靜寂的地渠出口,迴盪著男孩肖兵的號啕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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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01:05 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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