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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縉與裴望初都曾經做過貨泉居士袁崇禮的學生,因此時常被拿來比較。

論姿容氣度,崔縉中正俊朗,如長風過鬆,裴望初清寂如玉,如明月滿川;

論才學詩賦,崔縉如鋪陳錦繡,錯彩鏤金,裴望初則如芙蓉出水,渾然天成;

論家世郡望,博陵崔氏原只是魏靈帝年間的二等士族,因支援謝黼篡位有功,才一躍成為朝堂大姓,躋身一等士族之列;河東裴氏本是大魏四姓“袁謝裴王”之一,因幫助魏靈帝對抗謝黼,如今落得個闔族覆滅的下場。

在時人的比較中,崔縉總是處處矮裴七郎一籌,他甚至因此失去了阿姒,只能娶與他同樣相形見絀的謝及音為妻。

因此崔縉恨裴望初,這種恨頗有些難以啟齒,縱使殺了裴望初也無法消除,除非他能讓裴望初心甘情願地俯首,將他那曾經清矜不可一世的名望踩在腳下,才能平息他幾分奪妻之恨。

謝及音趕到馬棚旁的倒座房時,裴望初已經捱了崔縉數鞭子,鞭痕自頸側劃過,一路蜿蜒至胸前,他身上那件單薄骯髒的囚衣已經破損得難以蔽體,露出胸前猙獰可怖的刑印和鞭痕。

崔縉身著絳紫色錦袍,頭戴玉冠,正把玩著手裡的馬鞭,垂目掃視著他。

謝及音幾步走上前,隔著帷帽的薄紗瞥了一眼死人似的裴望初,冷冷轉向崔縉道:“駙馬真是好大的威風,處置本宮的人,竟然連聲招呼都不打。”

“你的人?”崔縉頗有些驚訝,對裴望初道:“沒想到落到這般田地了還有人護著你,裴氏七郎,果真名不虛傳。”

裴望初扶著拴馬的木樁緩緩站起來,他連日未食,渾身燒得痠痛,刑傷之上又添鞭傷,四肢百骸無一舒坦,正強撐著保持著清醒。

他緩緩對崔縉說道:“怎麼,縱我已潦倒至此,青雲兄還是殺不了我嗎?”

當初崔縉乍聽聞謝黼要將謝及姒嫁給裴望初的時候,曾闖入裴家找裴望初挑釁。當時裴望初正與客人清談論道,並不理會崔縉的放肆,被無視後的崔縉更覺羞辱,說裴望初不過是徒有家世門楣,不敢與自己公平較量。

“若是有朝一日裴家落敗,青雲兄再來找我算賬也不遲,”彼時的裴望初依然喜怒不顯,語氣淡淡,“現在何必來自討苦吃。”

如今裴家終於倒了,鑲嵌在高塔之顛的明珠滾落塵埃。崔縉想起裴望初昔日之言,心裡惱怒更甚。

“你莫非覺得躲進了公主府,有嘉寧殿下護著,你就能萬事無虞了?”崔縉嗤笑一聲,“你指望一尊泥菩薩駝你過江嗎?”

“崔縉,”謝及音聲音微慍,“你給本宮放尊重些。”

崔縉逼上前一步,逼近她道:“殿下跟我談尊重?你如飢似渴地滿城抓面首的時候,還知道什麼叫自重嗎?你弄這麼個東西進府的時候,又想過尊重我沒有?”

謝及音聞言並無一絲惱怒,只是頗有些驚訝道:“怎麼,駙馬日理萬機,還在乎這些?”

“在乎?殿下未免太高看自己,我只是覺得噁心而已。”崔縉說道。

謝及音道:“嘉寧公主府姓謝不姓崔,駙馬覺得噁心,大可以過門不入,何必回來自找不痛快?”

“原來殿下還記得我是你的駙馬,”崔縉冷笑一聲,“你我是陛下指婚,我是這公主府的半個主子,凡是進了這府裡的奴才,怎麼拜你也要怎麼拜我,我若是看不順眼,隨手就能殺了剮了,殿下,你又能奈我何?”

謝及音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起,蔻丹在掌心掐出了深深的印痕。

她十分清楚,崔縉並非在與她開玩笑。

他是崔家嫡長子,未來崔氏門閥的繼承人,是曾經以身擋箭、於太成帝有救命之恩的散騎常侍,炙手可熱,聖恩正隆。

這座公主府名義上為她所有,但崔縉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沒人攔得住他。他若真下黑手殺了裴望初,太成帝也不會給她做主,最多不痛不癢地撫慰她幾句。

謝及音也不能為了防他的毒手而將裴七郎時時護在身旁,否則傳到太成帝的耳朵裡,只會讓他死得更快。

姜女史正冷眼在旁看著這一切,評判著謝及音的舉動和反應。

謝及音強迫自己冷靜,作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態度對崔縉說道:“罷了,一個奴才而已,若是礙了駙馬的眼,本宮這就把他送走,何必非要見血。”

見她妥協示弱,崔縉心裡痛快了一些,瞥了一眼一身狼狽的裴望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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