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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
天以酒色奔人心,況復豪侈群相結;長安古稱名利場,秋風遠道如奔蠛。城頭角起四鼓交,齧揩披衣謝衾鐵;腹中水火食未齊,號晨走隊先於雞。趨名赴利喘若嘶,遇酒及色斯則移;淫淫汨汨不肯休,各能以目捷於足。花粉窠中酒肉場,隨力以追滿所欲;亦有名士誤隨俗,偶一染揩蚤沐浴。終當馳心歌舞隊,漫淫於聲歡度曲;若說妖童有前因,眠思夢想亦安屬。
話說三拙、王子嘉死後,江南風俗,畢竟漸漸變好了。鄉宦人家,規矩嚴肅,戲子變童,只在前廳服役,沒酒席的日子,並不許私自出入,就是戲酒,也只是慶壽賀喜,不得不用他們。開行人家邀遠來商賈,請妓陪酒,不得不扮一本戲,其他也清談的多,寧可酒筵豐盛,可以娛賓罷了。可見我靜如鏡,民動如煙,上有好者,下必甚焉,不虧秦御史鋤奸在前,李御史誅淫於後。後來人人要做好官,不為勢怵,不為利奪,怎能夠風俗移易。就是虎丘山上,三十年前,良家女子,再不登山遊玩。若有女子游山,人便道是走山婦人,疑他不良。近年晴天遊山的,多則千人,少亦百人,雨天遊山的,亦嘗有一二十輩,甚至雨過地滑,千人石上有跌倒的,衣裙皆溼,嬉笑自若。這二三年來,也畢竟少了,遠方來的詩人墨客,多聚在上山僧房。每至房頭填住滿了,沒得下處,或就在船上住了。早晚上山遊玩戲耍,如今也覺僧房空閒,沒生意了。三拙、王子嘉死後,蘇州的人,沒一個不稱快。來往的,不問三拙,或有問王子嘉的,也只道:”滿嘴鬚根的老旦,就如娼家已過三十歲,有何妙處?“把這二淫孽,直似雪消冰化了。有一個前朝詩翁,也曾明末出仕過的,姓黃,詩名遠播。忽一日題詩在壁,卻是哭王子嘉的詩道:
一代風流容,西陵嘆落霞;賞音空有淚,憶昔更無家。誰共虎丘月,徒悲茂苑花;廣陵散已絕,不復問紅牙。
忽然一日,有浙西幾處遊山的,也像似仕宦,抬頭見了這首詩,不覺一齊大笑起來。道:”王子嘉不過一變童。近日年已半老,捱身作南北通家,遠來賓客,貪他尋分上,做東道主,住在近虎丘的半塘,招搖城市,自己忘了是優人,過客也被他惑了,縱容得他出戶入閨,行奸賣俏,幸得其正包龍圖的李御史,一齊同淫僧斃之杖下,方將為朝野稱快,作詩哭他,已貽笑於正人君子了。何至說廣陵散已絕,不復問紅牙,抬高到這等地位,乃敢揭之於千萬人往來之地,不知他有何恩愛,不怕人笑罵若此。“旁有一老僧道:”前日黃大人寓在軒中,月明之夜,似夢非夢,忽見王子嘉走來作了個揖,分賓主坐定。忽然哭著,告訴苦楚,話未半句,忽風吹樹枝,打在窗上,陡然驚醒。因此感傷,作詩一首,黏在壁上。“眾皆大笑道,或向為所惑,因夢作詩,自有何妨。只是獎賞太過,使他難當,一代風流客,難道一代只這個淫優,若此君是女子,定嫁他了。廣陵散已絕,尤為可笑。有一位道:”既遇吾輩,當以一詩和之。詩題是哭王子嘉,今我的意思,是哭這首詩。“其詩道:
信步登臨處,俄然見晚霞;詩成因夜夢,夢醒憶通家。誰不堪共月,使令慟落花;哭君哭罷後,畢世失紅牙。
吟罷,大家笑了一回,下山去了。可見人心愛憎不同。愛王子嘉的,升之九天,恨王子嘉的,抑之九淵。
看官你道,還是愛的是,還是恨的是,方信淫優不遇名御史,斃之杖下,他宣淫未已,作惡無休,把好好一個世界,變成禽獸世界,天必不肯輕饒過他。況三拙淫禿,更惡更毒,造假銀,煉假丹,恃力強姦。王子嘉做不出的,他偏要做,蒼天肯饒過他麼?
又過了一年,一個陝西客人,在蘇州賣完了西貨,要往北京,探望一親,然後西去。臘月下旬,才到長安地方,飯店歇了,打帳次早入京,店少客多,各房都滿了,只一間小小草屋,一個老道人在內歇宿。店家領這陝西人進去。道:”今晚客多得緊,爺只好權住一宵罷。“陝西人帶一小,即只得往下了。先與老道人拱了拱手。老道人便道:”老丈從蘇州來,看見三拙、王子嘉打死麼?打得也好?死得也好。“陝西人道:”咱在蘇州實是看見枷死的,但咱又回鄉了一遭,並沒人問及,今已二三年了。老師父何故,忽然問起他兩個?“老道人道:”老丈在清江浦,偷了行家的娘子,如今滿臉淫氣,透出天庭,只怕回家去有妻子之變,你道三拙、王子嘉,是今世作的惡麼?三拙前生是尼僧,犯了佛戒,遍地偷人,今生應還他淫報,被淫一次應還一個,只是淫了他母,又要淫女,念頭刻毒,且青天白日,肆淫無忌。假銀子、假首飾,千般百詐,積惡太深。故上天震怒,借清正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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