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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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英看著在雨裡也依舊明亮的那雙眼睛，原本抱劍的手，已緩緩往上握住了劍柄。

—他隨時都可以拔劍。

—如果有人要對他拔劍，他的劍便不會鏽死。

侍女的眼神依舊輕柔似水，腳下卻緩緩移動著，踩著一朵又一朵的雨花，隨著那雨花的擴散，她的劍也逐漸在寒涼夜雨裡展露出全貌來。

一把秀氣至極的劍，和她水似的氣質相得益彰，這劍幾乎不像是要傷人、甚至要殺人的武器，反倒像是女子手裡的一段長綢，那麼柔美、那麼美妙，可這劍的主人——這劍的主人都比她手中的劍更像劍！

劍如人，人如劍，劍如輕綢，人如寒劍。

她的眼裡閃過明亮的、電似的寒光。

黎英卻沒有拔劍。

他甚至又將劍身往裡推了推，只是劍鞘無非這麼長，露出來的那一寸寒芒，是怎麼也沒有辦法推進劍鞘裡的，這就好像他的劍也蓄勢待發著一般。

不出劍，劍卻蓄勢待發，倒顯得他像是那個主動挑釁人家的人，但他的劍還是好好縮在劍鞘中，他的手中並沒有劍。

身形閃動，下一絲雨線尚未打溼鬢髮之時，侍女的身影已不在剛才的地方，而看著地上緩緩盪開幾圈的漣漪，她竟然——竟已經將劍橫上黎英的頸側！

青傘重重磕在地上。

誰的頸側在雨裡有一抹輕淡的紅流淌？

“你不拔劍，是因為你像江湖上那些人一樣，相信男人不對女人動刀動劍，還是你不想對我拔劍？”侍女的眼神緩緩輕柔下來，雨順著她的髮絲滴到劍上，又沿著劍身帶走一點散開的殷紅。

她看起來實在不像一個侍女，除了拔劍的時候，甚至她的手上都只有一層薄薄的繭，這隻手緩緩擦過嵌入她脖頸的劍身，停留在自己頸側那道傷口上。

劍停在這裡，手也停在這裡。

指甲上映出一片隱隱丹紅，丹紅染透了盈白的指尖。

黎英突兀地露出一個笑來，只是劍卻又重了幾分力道，在眼前漸漸漾起的一片灰黑裡，侍女聽到他答道：“只是我突然想起來，有個人讓我少為了殺人而出劍，他自己也不常對人出刀，所以我只能借你的劍用一用。”

“我還以為你不是一個劍客，因為劍客的手裡不可能沒有劍。”侍女輕笑兩聲，撫了撫映水的劍面。

順著衣角滴下來的血紅掉在雨裡就如花一般。

雨聲漸停。

微微的氣聲也漸漸安歇。

“對不起。”

“這也要說對不起嗎？”

“你來請我見你的主人，我卻送你到見不到你主人的地方，禮尚往來本是應該，我沒有做到禮往，這是很需要說對不起的。”

她那灰白的臉上驀地綻放出一道華光，一道像春光似輕盈嫵媚的華光，這道華光靜靜停留在她的眼上，餘光照亮她微微笑著的唇角，唇角凝著一抹永遠的淺笑。

“我知道了。”她只留下這樣一句話，原定水一樣的眼睛，慢慢蘊成一積濃厚的墨，又被柔軟肌膚輕輕蓋住。

飛燕靜靜掠過簷下的響玉。

黎英收回手中的劍，這把劍輕盈盈的，已死去的軀體倒下去時卻是沉重無比，突兀的血痕橫亙在那纖細的脖頸上，她已死去了，為劍客之間的拔劍。

“請人，就不該對著人出劍。”黎英丟掉身影交錯時自侍女手中奪來的那把劍，視線環顧一圈找到掉在一旁的青傘，端詳半天后，終是輕輕一踢翹起的傘邊，避開帶起的一串雨珠接住翻飛起來的傘。

雨珠翻飛跳在白魚似的書簡上。

楊無邪伸手接住一滴掉下來的雨，含笑的目光寧靜而悠長，悠長的目光看著遠遠踩著道上屋瓦跳下來的沃夫子。

“公子馬上就到。”沃夫子甫一跳下來，就朝楊無邪手裡的冊子看了兩眼，看見其中一冊薄到似乎只有兩三張紙容量的書冊時，冷凝的眉目挑了挑，帶些詫異看向楊無邪。

沒有人能否定楊無邪收集資料的能力。

什麼人才能在楊無邪收集的資料裡，連一本也寫不滿？

楊無邪蒐集的訊息，有真的、假的、不詳的，天下值得關注的人的訊息從四面八方匯聚到楊無邪的手裡，又被他整理歸納，可看楊無邪此刻的神色，這冊書冊的主人倒像是盤三不沾一樣，無人知道真假，所以沒有假訊息，也沒有不詳的訊息，得到什麼，就寫什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