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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只聞希聲唱道:“冤家,冤家,一池秋水冬來化雪,雪裡融著你,泥裡融著他……”

張慕側著頭,安靜聽著,希聲薄唇微顫,邊唱邊發著抖,白皙的臉龐上,眉眼間蒙著塊黑布,帶著孤苦無依的茫然。

恍惚間與多年前,龍央殿中挨板子捱到一半,抬頭望向院內的李慶成重合在一處。

又似是那天離開葭城,策馬獨自逃出西川官道岔路,在雨水裡被淋得發抖,躺在路中央,嘴唇顫動,雙眼一片空洞,望向灰白天空的孤獨太子。

一眨眼,悠然歲月在歌裡掠過去了。

再眨眼時光陰荏苒,張慕說不清前頭等著的是什麼,有時他甚至想伸出手,拉著走在前頭的李慶成的手,讓他轉身,不再朝他的龍椅,朝他的京師走。

寧願安安靜靜,抱著懷裡的人,在路邊坐下,編個草蚱蜢,摘朵花,小聲說說話,坐一輩子。

希聲唱完了,沭華把他引到張慕身邊,希聲臉色發白,輕輕倚在張慕懷裡。

“過來。”孫巖不禁也動了心,朝沭華招手道。

沭華依偎在孫巖身側,孫巖抬袖輕拭他的額頭,小聲道:“怎有處烏青?”

沭華怔怔看著張慕與他懷中的希聲,低聲道:“被客人打的。”

孫巖嘆了口氣。

張慕恍若置身夢境,頎長手指拈著那小倌下巴。

希聲仰起臉等候,鋒利的薄唇抿著,與李慶成如出一轍。

張慕輕輕卡著他的脖頸,正低頭想吻,卻又定住動作,改而以指頭解開希聲的遮眼布。希聲眼睛水靈,眉毛猶若長河裡的一粼水沙。

不是那雙鋒芒畢露的眼,也不是柳葉般笑起來會彎的眉。

張慕輕輕地把他扶穩,讓他坐到一旁,搖頭道:“醉了。”繼而長出一口氣,一手按膝起身。

孫巖道:“慕哥?”

張慕擺手,出了廂房,回手帶上門,緩緩朝梯下走,秋娘正與數人談笑,見張慕衣冠齊整地下來,俱是紛紛躬身。

張慕在女人們的目光注視下走出滿堂春,孤獨的高大身影消失在漫天飛雪中。

三更,刺史府。

孫鏗失魂落魄地回了府上,孫刺史早已歇下,卻被孫鏗拍門叫醒。

“爹,我今夜聽了個了不得的事。”孫鏗袍子未換,靴下沾雪在廳中化了滿地水。

孫刺史怒斥道:“孽畜又去眠花宿柳!我遲早會被你……”

孫鏗譏刺道:“既是這麼說,多的也不提了,有人禍事臨門尚不自知,簡直愚蠢至極!”說畢甩了把袖,目光遊移,轉身朝臥房裡去。

孫刺史喝道:“孽畜說的什麼話!說清楚!”

孫鏗保持著側身的姿勢,停下腳步,眼望廳中地磚,喃喃將夜間所聞詳細說了,其父越聽越是心驚,不禁變了臉色。

“你是還未曾睡醒!”刺史重重斥道。

孫鏗道:“罷罷罷,愛信不信,兒子收拾細軟走了,爹爹好自為之。”

孫刺史眼珠一轉,捋須道:“且慢。”

孫刺史道:“你去換身衣裳到廳來。”接著朝管家吩咐數句,管家躬身出門去。

孫鏗換過衣袍出廳時,卻見孫府馬車接來了一個人,正是沭華。

沭華剛送走客人,正想歇一會,卻被刺史的手下人帶了過來,今夜實是一波三折,不知該如何應對,張了張口,最後喚了聲:“公子。”

孫鏗面帶憂慮不應聲,孫刺史卻道:“你喚沭華是罷。”

沭華不安躬身,孫刺史吩咐人取了銀子賞他,緩緩道:“今日不是追究你與鏗兒的事,你且將今夜陪了哪些客,都說了什麼話,細細與我從頭道來。”

沭華尋思良久,便將今夜之事說了,待說到李慶成時,孫刺史便詢道:“你當時唱的哪一句引他發怒?”

沭華想了想,答:“西川謠,鐘山九響那句……”

孫刺史眯起眼,孫鏗明白了,插口道:“爹,那人聞麴生情,定是太子無疑……”

孫刺史色變道:“誰許你胡說八道!再說一字就到院內去跪著!”

沭華駭得噤聲,孫刺史吩咐道:“說下去。”

沭華談及方青餘的賞,又說到孫鏗走後,秋娘著自己前去陪客一事,孫刺史道:“那高個子男人長甚麼模樣?”

沭華道:“瘦……陰惻惻的,我不敢多瞅,左臉上有道灼過的紅疤。”

“果然是張慕……另外那人該是方青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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