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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原由,那男子愈發絕望起來,竟用頭撞起牆來:“千兩銀子,我這輩子也賺不起。我若尋死了,主家或許也就作罷了。我若不死,主家遲早尋到我孃親那去。她平日就賣些豆腐,如何籌得出千兩銀子……”

竹韻在一旁聽得心裡難受,他忍不住跟季應承解釋一番:“少爺,這人口中的張氏,就是我時常買豆腐的那家。”

季應承明白竹韻是憐憫對方,可上千兩銀子,他一時哪裡拿得出:“那畫就再沒有補救之法了嗎?既是珍品,怎麼就沒用牛皮紙裹上。”

其實季應承也明白,書畫被水浸溼了,就再無他法了。只是他如今也不知能夠說些什麼。

蘇陌素卻是疑惑地問:“我聽說,王凌志的《秋霜圖》乃是珍品。你主家只開價千兩銀子,會不會是臨摹的?”

蘇陌素這般問卻是另有緣由。前世她嫁入傅家後,曾日夜見到那《秋霜圖》。聽傅堯平說,那是他祖上留下的唯一傳家之寶。無論如何困窘,也不曾變賣。

若是傅堯平所說為真,男子口中的《秋霜圖》就值得推敲一番。

聽了蘇陌素的話,那男子停下撞牆,心中燃起一絲希望:“我確實在旁聽過主家幾次開價,均是千兩銀子上下。但我並不懂得鑑別書畫,是不是仿造,也不敢確定。”

說到這裡,他又有些心灰意冷:“縱使是仿造,想也不是隨便就能尋來。如今我既無畫送往千城,更無畫帶回主家。我、我……”

他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大家枯坐了一會,季應承仍是勸解道:“天無絕人之路,你還是回主家告罪,看能否有其他辦法。若真是個仿品,想來主家不會太過為難你。”

竹韻也在一旁認同地點點頭:“你若是這般輕易尋死,你母親日後又當如何過活。”

蘇陌素卻是沒有做聲。她心中有些猶豫,那男子說得真切。但經歷一世重生,她也不敢確定對方是否句句屬實。

夜裡,竹韻和季應承均與那男子同宿一房。蘇陌素則住在隔壁房間。

自重生以來,蘇陌素夜夜噩夢纏繞。元徽從水中被撈起的模樣,他最後的一笑,還有那最後一夜的情景,那漫天的火海在夢境中揮之不去。

她猛地睜眼坐起。

窗外月圓如盤,月光揮灑在窗邊。

蘇陌素披衣而起,站在窗邊,望著那輪明月。

平城。多少年不曾去過了。前世,是她先放棄了曾祖家的疼愛。這一世,老祖宗的寵愛,她不能再放手。

啪!

窗外迴廊那邊,一隻筆被突然從窗中擲了出來。片刻之後,一個穿著墨色袍子的少年開啟房門,走了出來。

他憤憤地走近那支被扔出的筆,抬起腳想踩卻又沒踩上去,只是在一旁又跺又罵地鬧騰了一陣。

最後,墨衣少年蹲下身去,似是十分無奈的模樣。他看了那筆好一陣,依舊把它又撿了回去。

見那少年這般矛盾的模樣,蘇陌素忍不住輕笑出聲。

夜裡極靜,少年沒有想到自己這般作為會落入他人眼中。他抬起頭看向蘇陌素。

月光之下,少年眼若星辰,面如冠玉。

少年心中原是有幾分惱怒的。但他見對面窗中的不過是個小姑娘,而且那小姑娘臉還小得像個巴掌一樣,便散去怒氣,不願意與蘇陌素多作計較。

他坐回書案前,又重新開始練字。儘管他十分認真地落下一筆一劃,卻總感覺手中的筆不聽使喚,寫出來的字依舊是歪歪扭扭、不成形狀。

蘇陌素望著對面那少年,他明明前一刻還在認真書寫,下一刻卻又將筆下的紙張揉成一團,丟棄在地。

少年的心情似乎越來越煩燥不安,他的眉頭越鎖越緊,揉紙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因丟擲的動作大了些,書案前的燭臺也被少年撞得搖搖晃晃起來。

看著那燭臺往旁邊滾落下去,燭火似乎就要碰到書案布垂下的流蘇,蘇陌素的心猛地往上一竄。她眼中瞬間又顯現出前世的火光沖天。

就在她按著額角,想要平靜自己情緒的一瞬,只見那對面的少年用腳尖微微一頂,左手凌空一撈,穩穩接住了燭臺。

蘇陌素的心亦重新落回肚中。

那少年握著燭臺,將它重新放回案前。燭火微微跳動著,清晰地照亮他手背上的紅痕。

“我路途遇到有個老婦在打罵孩子。孩子的手被打得紅腫不堪……”

蘇陌素突然就想起先前那畫齋夥計說過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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