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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彌雅抑制住內心的動搖,儘可能冷酷地問道。

蘭波想了想才坦白回答:“我想要取得你的信任,那樣的話,我就不能顧慮著自己,對你有所保留。”他自嘲地笑了一聲,罕見地露出鋒芒,聲音卻低下去:“也許我只是想找個人傾訴。”

他的軟弱表現並沒有帶來喜悅。

恰恰相反,彌雅再次被足以凍結心臟的恐懼擊中。

只要是血肉之軀的凡人,就不可能無堅不摧,劃開面板就會流出溫熱的血,破壞致命的部位就會死去。所以蘭波當然也會受傷,會感到痛苦,會想要傾訴。但他選擇的傾訴物件是彌雅,她曾經與殺死安東尼婭的人穿同樣的黑制服。但他的意圖不在於指控,話語中更不見絲毫的恨意。沒有含沙射影,沒有憤怒,甚至連悲傷的情緒都要從字裡行間解讀。他只是在講述。

這不正常。

如果只是想要拯救他人來彌補內心的懊悔與缺憾,應當有更好的選擇。彌雅想,如果換作是自己,她不可能心平氣和地向仇人的同黨講述妹妹原本要上大學,本可以領到獎學金,因此才會在致命的時刻出現在致命的地點。

蘭波的痛苦越具體,他的平靜就越沉重。

彌雅渾身僵硬。

禁閉室的門成了保護罩。幸好她不用看到蘭波的表情。

驟然窺見無可理喻之物,超出常理,越崇高越教人毛骨悚然。

她將額頭抵在門板上低語:“我現在更加不明白為什麼你會到改造營來。”

“我願意解釋。但這裡……現在這樣,不適合長時間談話。而我的故事有些長。”

彌雅沒有作答。

“我要開門了,可以嗎?”

她扯了扯嘴角,低下頭:“隨便你。”

輸入密碼的按鍵聲,禁閉室的門徐徐滑開。

彌雅被走廊上的明亮光線刺得立刻閉上雙眼,緩了緩才重新啟眸。她沒在蘭波臉上找到痛苦的痕跡。坦率的人未必不擅長隱藏。

蘭波往後退了半步,給她留出有安全感的距離:“走吧,彌雅。”

她將內心的震動隱藏起來,熟門熟路地往出口走,又忽然回頭:“去哪?”

“由你決定。”

“我無所謂。”

蘭波聞言微笑,一如既往地好脾氣:“那麼就麻煩你跟我來了。”

外面已然是黃昏。

晚風帶來食堂的氣味,彌雅除了早晨的果醬麵包什麼都沒吃,被其他教官帶走後,還因為神經衰弱吐過,胃裡惡狠狠地翻騰。

蘭波走在前面,彷彿一無所覺。

如果他像之前那樣轉身遞給她什麼吃的東西,彌雅會立刻拔腿逃走。她想要窺視使蘭波成為蘭波的那個核心,但也確信必須與他保持距離。靠得再近一些,她就要起滿身的雞皮疙瘩。

但蘭波只是領著她避開出入食堂的人潮,向著營地邊緣去。

這是第一次由蘭波走在前面。

他沒有回頭確認她是否跟著,但每走一段,他的頭就會略微向後別,不動聲色地傾聽她的足音,配合著放緩或加快步調,維持不遠不近的一段距離。

他將她的邊界拿捏得很好。

這份體貼不免令彌雅感到煩躁又心慌。但某種奇異的好奇心戰勝了它們。

最後兩人來到營地東側邊緣的鐵絲網前,也就是蘭波上任第二天的早晨,彌雅不小心帶他來過的角落。

“這裡看不到日落,但看得到首都的夜景。”

彌雅將一顆小石子踢飛,沒什麼起伏地切入主題:“所以你為什麼要來當教官?”

蘭波將手裡的紙袋放到地上,注視著鐵絲網後的天幕。他沒有戴帽子,夜晚藍紫色的光將他的側臉也染成憂鬱的冷色,筆直看向遠方的藍眼睛顯得比往常要更幽沉。

“下面這些事,你是第一個聽眾。”

“那就算了。我不想聽了。”彌雅立刻推拒。話出口她就開始後悔,但隨即安慰自己之前已經吃過一次苦頭,不該再犯:這個男人自殘式的坦誠總附帶價碼,只能以她同等誠實的自白償還。

蘭波側眸看她,平靜地頷首:“你不想聽的話,我就不說了。”

反正他最初的目的不過是將她從禁閉室帶走。

“那麼之後你能不能別再管我?”

“彌雅,我是你的指導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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