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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只聽得斷斷續續的“新川縣主不過是個孀婦……”

“屆時兒就成了吏部尚書,若得封爵……”之類,心頭恍恍惚惚,面上已全是淚水。

雖然夫君已冷落她多年,但畢竟是少年夫妻,自己安分守己,孝事婆母,疼愛庶子庶女,怎麼到他母子手上,就橫也是死,豎也是死了?

她委實想不明白,卻覺得可笑。

他們機關算盡,卻完全想不起來隔壁就是她的臥室,頤指氣使的人,不知別人忍聲吞淚地活著,竟不知這屋子的隔音效果,壓低了聲音也難防隔牆有耳。

可見暗室欺心,神目如電,此話不假。

周氏一時如醍醐灌頂,一時又覺了無生趣,緩緩滑在地上,只覺頭暈目眩,終至失去知覺。

良久,良久,四周漆黑一片,隱隱聽得巷子裡傳來陣陣親切的叫賣聲:

“淮餃……賣淮餃咧,現煮現賣,包儂好吃……”

周氏似又回到了孃家那個茶湯鋪子,門面上就擺了個顯眼的淮餃麵攤,挑擔掌勺的是大哥周佛印,每日裡在熱氣蒸騰中忙忙碌碌,他有一副好聲口,吆喝起來特別好聽。

家境雖是普通,也曾是父母親的掌上明珠,又似見到母親呼喚“阿囡”的各種神情,周氏眼角緩緩滲出淚水,打溼了木板地面,幽幽睜開了眼。

天色竟已是大亮,撐開木格支摘窗,她探出頭去:“來一碗淮餃。”

底下挑著擔子的小商販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滄桑又和氣的臉。

雖然戴著斗笠,一身粗麻衣裳。卻也是乾淨整潔。

“夫人,可要加蔥蒜?”說的是地道的家鄉口音。

周氏恍惚著,點了一下頭,眼前浮起父親的身影。

住在這些巷子中的人家房裡日常都備著吊籃,以備買個花啊頭油啊油鹽醬醋之類的,她便去尋了來,在籃子裡放入一塊碎銀子。從視窗放了下去。

小販瞧見籃子裡的碎銀。呆得一呆,手在圍裙上搓了搓,有些不好意思。“小本生意,手上也沒有戥稱,更是破不開娘子的銀子。”

周氏盯著他,亦用了家鄉話道:“老伯的鄉音親切。不用找了。”

小販拿起碎銀雙手合十朝上拜謝一番,不緊不慢地開啟擔子一頭的爐門子。從另一頭的屜子裡取了十來個淮餃出來,眨眼間,水已沸了,他便將笊籬中的淮餃盡都投入。

周氏目不轉睛地看著此人動作。心頭越發思念起父母家兄弟來。

那人煮好淮餃,盛到海碗中,加上滿滿一勺子湯。放了蔥花,道聲:“小心。”將一碗玉鳧茈般的淮餃放入籃子。扯了扯繩子示意她拉上去。

周氏將籃子提了上來,剛在手裡拿穩,見下頭的小販已收拾擔子,重又挑了起來走,一邊揮著手道:“娘子給的錢太多了,我會經常來的,娘子若要再吃,招呼一聲就行……”

一搖一晃地朝巷子口而去,他的腳步還微有兩分跛,卻帶著滿滿的生活氣息。

周氏端了淮餃在桌上,心裡下意識恐驚動了隔壁的婆婆,側耳傾聽了半晌,那頭卻無絲毫動靜,想是嫌院子裡憋悶,讓小廝們抬著到不遠處的河邊散步去了。

周氏吐出口氣,坐下安安靜靜地舀起一隻送入口中。

一種熟悉的味道,暖暖地燙入心田。

她悶不吭聲地將一碗淮餃吃完,眼裡漸漸跳動一簇異常明亮的火焰,面上浮現一個久違的燦爛笑容,盯著那道板壁,似能看個通透:

“夫君,咱們生同衾死同穴……”

“老家來人了?他們來做甚?嫌咱們屋子不夠擠是不是?”院子裡上又響起阮老太中氣十足的吼聲。

只聽阮二低聲下氣應著:“老五叔他們,說是到京裡遊玩的,既是本家,肯定就尋過來了,前頭尋至了朱衣坊,是那頭的柯總甲派家裡小子領過來的。”

“老五……”阮老太不知用什麼敲打著院子裡一口水缸,發出“咣咣”的巨響,惡聲惡氣,“周氏呢?死到哪裡去了?現今做媳婦的還有沒有個媳婦的樣子了?一早不來請安不說,人影也不見一個,叫她去打發人,你少給我出頭露面……”

阮二喏喏應著,“冰梅,大奶奶呢?想是睡晚了,快去喚了下來!”

周氏站起身來,聽到樓堂裡蹬蹬的腳步聲,知道在廚房幫忙的丫頭冰梅被支使上來了,不緊不慢地開啟衣櫃,從裡頭挑出一身鮮亮的新衣。

***

金陵二月十五為花朝節,正是江南春序之時,百花競放,乍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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