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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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造,透過自虐性的自我否定,救贖自己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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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新的一頁(3)
有了這個大前提,接受批判並非難事。也不是事後諸葛亮們用鈣含量骨硬度的信口開河紅口白牙能鬧明白的。
等候處理期間我閱讀了大量西洋文學作品。我愛讀狄更斯。尤其愛讀《雙城記》。“這是光明的年代,這是黑暗的年代;人們走向天堂,人們直接下了地獄……”(非原文)的句式深得吾心。從狄那裡,我越發明白,人生充滿試煉,好人須歷經險惡,命運無常,千鈞一髮,禍福生死,相隔一層薄紙,而最終最終,光明戰勝黑暗,人必須挺住,不能失卻信心。狄更斯的著作大大地幫助我度過了1957到1958那一段特殊的日子,雖然我的遭遇與狄更斯所寫的內容風馬牛不相及。
我也重讀了《苦難的歷程》。它的主人公與故事對我極其陌生,但是它的題記,什麼人要在“血水中洗三次,在鹼水中洗三次,在清水中洗三次……”令我感動萬分。與這樣的清洗九次相比,我的日子算是夠舒服啦。
我與那些與我私交甚好的朋友文友一起談起的時候,我們也一致認為自己應該接受批判,應該晾曬靈魂,把惡臭的黴變清除,方能有無限光明的未來。特別是想起我在738工廠的精神危機,我更認為對我的批判非常及時,非常必要,這才是主要之點,其他則是細枝末節,雞毛蒜皮。
而且我相信,透過一次這樣巨大的震撼,這樣一種史無前例,雷霆萬鈞,除了咱們這兒哪兒也搞不成甚至也不敢想的事變,中國社會將會煥然一新,這兒將會成為全世界最光明的地方。為了大事業,犧牲個把小文人也是值得的。
我給身在太原的瑞芳寫信,詳細論述對我的批判幫助是必要的正確的有益的。然而,她根本不相信這一套,雖然她也讀了狄更斯與阿·托爾斯泰。她在學校,拒絕接受將她搞成“官、驕、嬌、暮、怨”“五氣”的代表,不惜與校領導決裂,離開了學校。現在一切明白,如果我與她一樣,如果我沒有那麼多離奇的文學式的自責懺悔,如果我沒有一套實為極“左”的觀念、習慣與思維定勢,如果不是我自己見竿就爬,瘋狂檢討,東拉西扯,啥都認下來,根本絕對不可能把我打成右派。我的這種事實上的極左與愚蠢也辜負了那麼多其實想保護我的領導同志。歸根結底,當然是當時的形勢與做法決定了許多人的命運,但最後一根壓垮驢子的稻草,是王蒙自己新增上去的。在這個意義上,說是王蒙自己把自己打成右派,毫不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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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置之死地而後生(1)
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句話我一聽就覺得殘酷,但身臨其境了,就明白了,必然如此,只能如此,豈有他哉。
包括父親,也表示對發生在我身上的事的擁護。他早已嚇破了膽。他雖然早在1946年入去了解放區,但因一貫自由散漫而又學無專長,一直不得煙抽。1955年結合反胡風各單位搞肅反,追起他的歷史,他因在擔任青島師範校長期間當過日偽的國大代表,他自感罪大惡極,他表示他已做好接受人民的處決的準備。
父親尤其鼓勵我去參加勞動(改造)。他反覆引用俄蘇科學家巴甫洛夫的名言:“我愛腦力勞動也愛體力勞動,但是我更愛體力勞動。”
我在少年得志的時候還有點“不健康”情緒,包括青年作家同行也說我或有“淡淡的哀愁”。1958年翻車以後,我卻只剩下“健康情緒”了。健康的年代你和我和他都可能有不健康的情緒與表現。而不健康的年代,你再不健康就只有死路一條,於是活下來的都愈來愈健康。
等候處理期間我派到少年宮工地參加建築勞動。我高高興地一次與同伴共抬八塊城磚。每塊磚十八市斤。最多時我與另一人抬過十二塊磚。我咬著牙大桶挑水,挑洋灰,挑沙子灰,用完右肩用左肩,我學會了換肩,就更能挑了。給抹灰工供泥供各種灰,用一長長木柄圓勺,上下揮舞,其樂如遊戲。我曾經悲哀地想過,我太早地政治化了,我沒有童年。現在,終於補償上一些了。夏天大雨,工地宣佈歇工,我與暑期回來的芳一起去新街口電影院看西班牙電影《騎車人之死》,冒著暴雨打著傘擠公共汽車,沒趕上片頭,電影散場了大雨未停,我感到很幸福。
我熱愛生活,我享受生活,這是無法改變的。1957年8月1日,我奉命去京郊的門頭溝區齋堂公社(鄉)的軍餉大隊(村)的桑峪生產隊(自然村)。我揹著行李什物,在京包線的雁翅火車站下車,走了三十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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