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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聞舟早晨出門趕時間,是坐計程車去的鼓樓區,這會他剛出市局大門,一輛空駛的出租就恰好駛過。
他插在衣兜裡的手指動了動,卻莫名其妙地沒有招手攔,反而等了半分鐘的紅綠燈,往馬路對面的停車場走去。
駱聞舟的腳步踏在四平八穩的斑馬線上,目光已經化作掃描器,將停車場從東往西檢閱了起來。
才剛檢到一半,他這自封的首長就先在心裡自嘲開來——人心不足,有一就得有二,費渡上次心血來潮接了他一次,他居然還就蹬鼻子上臉,第二回會自己找過來了。
可人家要是不來呢?
不來……他也挑不出什麼理來。
他有手有腳,站起來有半個房高,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赤手空拳能幹翻一個班的小流氓,區區三兩公里的回家路,跑步回去也絕對累不死他,還要指望別人開車來接,未免也太不要臉了。
畢竟,費渡從來沒有說過要接他下班。
他甚至沒有明確表示過他們倆之間算怎麼回事。
駱聞舟是人,是人有時就難免貪求,難免得隴望蜀。
最開始,費渡就像一株危險卻又散發著異香的植物,無差別地吸引著過往的人,理智越是一再亮著催他遠離的警報,他就越是會被這個人吸引,大概世上一切堪稱“誘惑”的人與物都是這樣——叫人知道他有毒,偏要去服毒。
後來那場爆炸與險些生離死別的崩潰,就像是一隻看不見的黑手,一頭把他推進了這口名為“費渡”的沼澤裡,想要疼他,想要照顧他,想要像撕開一件工藝品的包裝一樣,慢慢地揭開他層層疊疊、看不分明的心,駱聞舟用單方面的宣言開啟了這一段路,做好了長途跋涉的準備,背起了一個行囊的耐性。
誰知道才把人接到身邊沒幾天,他就像中了蠱似的破功,再一次被那王八蛋打破了應有的步調。
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讓他丟盔卸甲,漫生心魔。也好似把他推上了雲霄飛車,原本計劃好要“從長計議”的東西,一下子都成了“迫不及待”。
駱聞舟迫不及待地想聽費渡說,那天那輛致命的冷鏈車爆炸時,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又為什麼要撲上來。
他迫不及待地想扒開費渡迷宮一樣的胸口,看看自己的進度條,看看自己究竟走到了那一步。迫不及待地想從那個人嘴裡聽幾句真心話,把一切從實招來。
但這是不對的,駱聞舟心裡明白。
對付壞人,需要機智、勇氣和力量,對付費渡,則需要鉅額的毅力和耐心。
駱聞舟幾乎苛刻地反省著自己,腳下每邁過一條斑馬線,他就把心裡預期降低一個格,等他走完了十米寬的馬路,已經強行將方才漂浮在半空中的心壓回地面。駱聞舟掂量著這顆鋼化玻璃心的承受能力,給自己做了萬全的心理建設——他想,即使現在回家,發現費渡睡完就跑,那也是非常可以接受的正常現象。
至於為什麼在單位門口錯過空車,非要過馬路……
駱聞舟也給自己找好了理由,他只是打算過馬路買一包糖炒栗子。
他這樣想著,連落在糖炒栗子小攤上的目光都灼灼地燒起來,好像饞得想把人家的鍋也一口吞了……然後在下一刻,駱聞舟在那小攤後面看見了自己家的車。
費渡這回開了暖氣,也開了車窗,他手肘撐在車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從側面看,就像眼巴巴地盯著人家炒栗子一樣。
駱聞舟鋼鐵似的心理建設頓時分崩離析,站在幾步以外,腳步像是黏在了地面上。
早晨他起來得太匆忙,很多事沒顧上細想,此時相距一天,再見費渡,那些沒來得及回味的耳鬢廝磨、面板的觸感、對方燈下細微的表情,還有糾結在一起的氣息……全都走馬燈似的在他腦子裡迴圈播放,駱聞舟喉嚨輕輕一動,感覺血壓都上來了。
食髓知味,實在是人間一大折磨。
這時,炒栗子的小販鍋鏟一頓,亮出嗓子吆喝起來,清亮的嗓門傳出去老遠,終於同時驚動了相距幾米的兩個人。
費渡走了不知幾萬裡的神終於回了魂,他隨手往大衣兜裡一摸,摸出一張整鈔,正要從車窗裡遞過去:“勞駕……”
話沒說完,就被人中途截住了。
“現在吃這個,你一會還吃不吃飯了?什麼毛病?”駱聞舟好似剛好出現似的,若無其事地把他的手按下去,隨後,不等費渡開口,他又對糖炒栗子的小販說,“我這有零的,您給稱兩斤。”
費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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