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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陳詞,說得平靜卻有理有力。
字句如劍,是一劍一劍生生刺入在聽者的心扉,刺一個千穿百孔,體無完膚。特別是老人最後“必死無疑”四字,那更直接就把芍藥嚇出了一身冷汗,臉色煞白,全身力氣彷彿被一抽而空,就連抓在指尖的毛筆,也隨之脫手跌落地上。
宛如噩夢初醒,渾渾噩噩。
“曉得?”
“徒兒,疏忽了。”
“是急了…”
“喳…”
嚴峻一話,著實是把芍藥嚇得不輕,足足半響,她都沒有從後怕中反醒過來。
老人家見狀,也不好再過多批評。
漸化厲色為和笑,緩緩彎腰幫著她拾起脫手落地的毛筆,並拿回至天井邊上,一點點地順著硯臺邊口,把沾在筆尖上的塵土細細刮掉。狼豪順滑,粘著水墨成油狀,映晨光金黃閃閃,讓人分不清墨到底是黑的還是金的。
“為師不怪你,所謂玉不琢不成器,再美之玉,亦需年月潤養,更要精工雕琢,方能通透其華光…”
話語輕柔,如春風拂人耳。
老人恢復成往常的和藹之色,耐心說著:“在過去的十數年裡,我和老隱都以同樣的方式,把你和他隔絕於紅塵喧囂之外,潤養於世外山野中,就是為了讓你們以最純樸的心性,鐫刻古今天地間一切智慧。而這樣的方式,就如一把鋒利無比的雙刃劍。一刃利,可使你們心無旁騖,在十數年內盡數鯨吞寰宇學識。一刃弊,世外太小,把你們的眼光都侷限在了方圓咫尺,不聞人間煙火。以至於空有學富五車的腦袋,卻沒有一個能承載智慧的格局。每每預事有餘,卻往往謀事不足。
所以,玉成器的關鍵,還是在於雕琢。
為此,年前老隱放他走出了村子,去磨礪風雨。而我,在看到他以後,也照葫蘆畫瓢,鬆開了你的約束,讓你隨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雖說,兩者行徑同樣為琢玉,但卻有著天壤之別,是老隱勝我一籌。因為,他夠狠。他狠得下心來,敢把自己唯一的孫子從北茫甩手扔到岳陽,讓他獨自承受生死。而為師心軟,則只敢讓你從問天走到襄陽,去看看那熱鬧繁華。
這,便是你和他,我和老隱的差距。
他的路比你遠,比你崎嶇,見識自然也就比你多得多了。經歷過生死的交替,便曉得關鍵的取捨。在未知的兇險面前,他知道三思而後行,在行知而不得的情況下,方才修書一封回來討教,卻自始至終不言進退。這便意味著,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謹慎的同時是絕對的自信,而非著急與恐懼。而你則相反…臨險,先想著如何出險,是心急。臨險而不得出,便想著如何以外力強行破之,是害怕。兩者相合便是心虛,此乃智者大忌。”
“先生此言差矣…”
老人家話到這兒,芍藥忍不住反駁。
小嘴微微嘟起,幽幽回道:“明知道前方有險潛伏,為何不能趨吉避凶?徒兒先前一策確實魯莽,但先生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之策,徒兒亦難認可。”
老人深邃笑起:反問:“為何不可行?”
芍藥看著老人,不做半分退讓,更肯定道:“君子不立危牆,可是先生教徒兒的理。”
“呵…”
“是的。”
深邃依舊,笑意更甚,老人沒有否認:“但為師也曾教導你,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呀?現危牆之前為你所見,而牆後你卻不曾得見,又如何分辨得出牆倒以後到底是福是禍呢?”
話說得深,深含哲理。
但漂亮的眼眸子仍是堅定,芍藥依舊是不同意老人給出的說法:“先生如此說道,莫非是相信那道人的話?相信谷中會有所謂的化劫之物?”
“我信。”老人家沒多解釋,直接應下。
“信是為何?”
“為何不信?”
“無憑無據,有何可信?”
老人平笑起:“那夏尋為何就信了?”
“這…”
對呀,夏尋為何信了呀?
老人這個問題,是徹底把芍藥給問蒙了。
先前她只考慮著如何讓夏尋入谷無險,而全然忘記夏尋為何入谷,又為何會相信那神棍的話了。
“呵,傻徒兒。”
見芍藥無話可說,老人玩笑著繼續追問道:“你倒說說,那傻小子又是為何信的吶?難不成他是真傻呀?”
“額…”晃神中細思良久,芍藥不肯定地回問道:“因為三藏法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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