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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允衡凝眉思忖著,唇邊有了一絲諷意。

大陳積弊已久、沉痾難愈,可龍椅上的那一位卻不知被什麼嚇破了膽,只將眼睛放在士族身上,簡直是膽小如鼠外加極度短視,哪裡有一朝君主的氣度?

相較而言,先帝爺固然算是個急功近利的皇帝,卻也不乏殺伐果斷,遠比當今的這一位更有魄力。

略略調整了一番姿勢,薛允衡將信箋挪去了迎光的那一側,繼續盯著箋上的十個字細瞧,面色轉為沉凝。

信中所言的“周、杜”,應該是指大陳七姓中的沔陽周氏、襄垣杜氏。

此二姓與薛家的關係,例來不算太近。這也不算是什麼秘密,舉凡大陳成些體統計程車族,對此皆有耳聞。

特別是最近這段時間,薛允衍所查的佔田復除案之中,周家擔的干係可不小。前些時薛允衡回大都,已能隱約察覺到周氏與薛氏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了。

除卻這兩家之外,信中所言的“馮、史”二姓,與薛家的關係更是隻能用“不對盤”來形容。

這二姓之中,馮氏是二皇子的母族,而史氏則是三皇子的母族。這兩戶人家都曾經打過與薛家聯姻的主意,卻被薛郡公明言相拒了。

於是,結親不成反成仇。

這倒也不能說馮家與史家心胸狹窄,而是薛郡公委實拒絕得毫不客氣,一句“士者,唯親好德者也”,便生生地將這兩家直接給劃在了“無德者”之列。

被人這樣給羞辱了,且到底那也是皇子母族,還沾著皇族的裙帶呢,你說這兩家如何能不生氣?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在面對這兩家聯姻的意願時,也唯有薛郡公這種斬釘截鐵、毫無轉圜餘地的拒絕態度,才能令疑心病極重的中元帝放下心來。

這是最為有效、且也是唯一有效的去除懷疑的辦法,你當薛郡公願意得罪這兩位皇子的母族麼?他其實也是不得以而為之罷了。

薛家是打定了主意站在中元帝身後的,任你哪一位皇子來了,也絕不會站隊。面對兩姓求親之意,薛郡公但凡有半分拖泥帶水,中元帝對薛家也不會如今日這般信重。

不過,心中再是如何滿意,在表面上中元帝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到底他也要顧及一些天家的顏面,總不能被人白白地罵了自己兒子的母族吧?於是在事發後不久,中元帝便叫了個內侍去薛家,口頭申斥了薛郡公幾句,又罰了他一個月的口俸。

薛郡公被罵得失了顏面,一堵氣,整半個月託病沒上朝。那時恰巧三公中缺了個大司徒,本來薛郡公是最有力的人選,結果就為了這些破事兒,他被好幾個御史聯名參奏,再加上週、杜兩家背後使手段,那大司徒之職最後便落在了濟陽蔡氏族老蔡之培的頭上。

這濟陽蔡氏也是歷史悠久的大姓,只是不及那七姓冠族來得煊赫罷了,且本朝三公手中的權柄已多被分散,論實權遠不及尚書令、僕射等要職。

不過,因任職三公者多德高望重的耄老,故其在皇帝心中還是很有些分量的,一些要事、密事也多會召他們商議。

薛郡公沒爭上大司徒,中元帝大約也是心中有愧,所以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待薛氏甚厚。只是如此一來,馮、史二姓便有些裡外不是人了。

這兩家也是倒黴,哪能想到求個親也能攤上這種事?也再想不到中元帝這心能偏成這樣。

如今,有了薛郡公的那句考語在前,縱觀大陳略有些體面計程車族,又有哪個會不顧名聲地去與“無德者”聯姻?而從那時起,馮家與史家便隱隱有了種“嫁不出去、娶不進來”的尷尬。

此二姓對薛家的恨,由此可以想見。

可此刻,便是這四家與薛氏關係最差計程車族,卻偏偏出現在了東陵野老的贈言中,薛允衡自是感到說不出地怪異。

當初若非東陵先生的贈言,他也不會將黃柏陂的那塊地強行買(搶)下,他滿心以為這塊地往後是有大用途的,故一直扣在手中未動。然而此際看來,情況卻很可能恰恰相反。

“莫非,黃柏陂竟是個大麻煩……”薛允衡輕輕地自語道,長眉微蹙,眸中劃過了幾分沉思。

“郎君,茶煮好了。”一旁傳來了阿堵的語聲。

薛允衡“唔”了一聲,眼睛仍舊停在信上,隨意地擺了擺手:“斟上。”

阿堵翻了個白眼,斟了半盞茶,拿手背試了試溫度。

天氣寒冷,這車中雖有火爐燒著,卻也不算太暖和,茶水很快便沒方才那樣燙了,他這才小心翼翼地將茶盞奉到了薛允衡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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