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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允衍目視前方,看也未看薛允衡,淡靜的眉眼直若老僧入定:“信?在何處?”
薛允衡怔了怔,旋即撇嘴,清幽的眸中含了一絲譏意。
他這位長兄每每說話,皆是這般故作高深狀,這一點最叫人瞧不上。
薛允衍並未理會他的想法,步履安妥,宛似信步閒庭。
那封信自是絕不可留,看過之後他便立刻銷燬了,不過,那信中數語,卻烙在了他的心底,這幾日無一時不在回味。
呂氏與天下,竟有如此關聯?若是上京呂氏的族人死於此次地動,則陳國必亂?
呂氏有這樣大的力量?
不知何故,他想起了暗流湧動的朝堂。
中元帝子嗣頗豐,皇子排到了十一,年滿十五的至少有一半,太子便恰好卡在那一半的最後。
這些長大了的皇子們,看著那高高在上的寶座,看著那唾手可得的至高尊榮,必定不會如幼時那樣,以為那是天生屬於他們的父皇,或是皇弟的。
薛允衍的表情漸漸淡了下來,那雙淡漠的琥珀色眸子,在這一瞬間,悄然變冷。
似是感知到了他此刻的心緒,薛允衡的聲音亦適時響了起來,極低的語聲,更是在他少有的鄭重態度,一字一句,如入耳鼓:“長兄可察覺,聖上對呂氏,頗忌諱?”
薛允衍如流雲般前行的身影,微微一頓。
這停頓極短,很快地,他便又衣袂翻飛地往前行去,清寥的語聲亦淡然而來:“見信前,不知。見信後,始覺。”
薛允衡抬眸目視於他,面色沉肅。
東陵野老的第二信,確然有此奇效。而越是深想信中所書內容,便越是覺得,東陵先生所言,或許並非空穴來風。
遙想當年,中元帝若非聘了呂時珠為王妃,那張寶座會歸於哪一位的臀下,還真不好說。
而桓氏的敗落,則從另一個側面,證實了這種猜測。
桓氏與呂氏乃是世交,關係匪淺,呂氏雖式微,桓氏對其卻多有迴護,當年桓氏一力主張先帝立中元帝為太子,呂氏功不可沒。
而中元帝亦是投桃報李,在娶了呂時珠之後,其所納妾室皆為小族甚至是寒族,便是擺明了一個態度:若異日登基,必將奉呂氏為尊,這些小族或寒族之子,亦必不能與呂氏之子相提並論。
或許是中元帝的姿態擺得太好,故呂、桓二姓在其立太子之事上,出力不可謂小。
可誰也沒想到,便在中元帝登基前夕,桓氏居然被先帝以莫須有的罪名,雷厲風行地發配去了邊陲。
彼時人人皆以為,中元帝的太子之位怕是不保了,可叫人吃驚的是,發作了桓氏之後,先帝卻仍舊令中元帝做著太子,根本就沒動他的意願。其後不久,先帝駕崩,中元帝亦是照常登基。
而中元帝登基之後,對恩人桓氏的態度,卻十分地耐人尋味,完全就是不聞不問,至今亦無召回的打算,而呂氏則因族人凋零之故,亦無半點興盛氣象。
如今再細想呂皇后薨逝的時間,便在中元帝登基後沒多久,說是憂鬱成疾而病逝的,可彼時其長子病逝已經過去了好幾年,這憂鬱成疾一說,也很有可商榷之處。
“其所作所為,實令人費解。”薛允衡長眉緊蹙,語聲極低,語未畢,便回身看了看遠遠墜在後頭的李隼等人。
薛允衍斜了他一眼,袍袖一拂,薄唇微啟:“說罷,無妨,皆是我的人。”
薛允衡挑了挑眉。
知道他長兄向來自大,卻沒想這人能自大到這種地步,明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還是這樣滿不在乎。
不過,有了這句保證,他倒也無甚好擔心的了。
略略凝了會神,薛允衡便沉聲道:“呂皇后薨逝之後,陛下悲泣盈月、飯食銳減,先皇后身後可謂極盡哀榮。國喪方滿一月,陛下便立五皇子為太子,狀甚厚愛。只是,呂氏一族卻無一人受封,呂時行至今無爵位在身,鎮守廣陵十餘載,不見動彈。”
言至此,他神情微冷,語氣卻變得玩味:“君王之愛,至深者,莫過於太子,然,待太子母族,何其薄也。”
他這話若被旁人聽去,一個大逆不道是肯定跑不了的,妄言皇族之事,在陳國按律當誅。
不過,在薛家的地界上,誅不誅的話卻是不必說了。薛允衍一臉淡漠,全然一副“此事我早有預料”的態度。
薛允衡所言,其實也道出了他的想法。
中元帝的種種行徑,確實自相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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