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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大方地收回了手,秦素神情自若,毫無訕訕之態,更無被人一眼窺破底細的羞惱。

她就像是真的只是邀人吃糖一般,笑吟吟地收好香囊,便又抬起一隻纖手,捻起了數綹髮絲,似若無意地把玩著,折腰側肩、轉首凝眉。

那一刻的她,縱使形容尚顯青澀,然那種骨子裡的婉媚與風情,直是滲進了每一根髮絲裡去,而她清醇的眸光更是似醉非醉,語聲亦然:“郎君……皆看見了?”

看見她設下圈套算計阿谷,看見她將阿谷吊在井中逼供,看見她將那帶著迷藥糖果的香囊裝起,看見她意圖奪取人命,卻,始終袖手旁觀?

淄衣男子轉開了眸子。

那種被黑色火焰炙烤的感覺,隨著他視線的轉移而消失。

秦素沒來由地鬆了口氣。

他像是被漫天月華照得倦了,略略垂首,望著崖下星光流離的一帶水波,絃音般的語聲,不期然地便響了起來:“不曾親見,耳聞爾。”

難怪。

秦素側首望向松樹旁的轉角,自她的角度看去,恰可見轉角後的一方石臺,一具石凳。

她就說方才這樹下無人,卻原來人在彼處。

秦素撇了撇嘴。

聽壁角真真不是個好習慣。

也怪她,沒先來探清地方,所以才會被人聽了滿耳朵的陰私事。

說到底,這還是她的錯。

凝了凝神,秦素正了神色,啟唇相詢:“君待如何?”

這一回她決定不裝了,反正裝亦無用。

她迎了風去看他,冷冰冰的語調,冷冽冽的眼波,若論氣勢,倒也不算輸得難看。

但,依舊是輸。

從開始便註定。

孤男寡女,又非情會,她要殺他,從力量上看,他實在強她太多,她只有一線機會;她施了媚術,對方卻全不受誘惑;她又痴心妄想人家來吃她加了料的糖,自然,若對方只有三歲,這招倒是管用,可惜,他不是。

於是,這一線的機會便自沒了。

只得正面相詢。

她破罐破摔似的態度,倒又引得他一顧。

那吸盡了天地光華的眸子,幽寂沉邃,在她的臉上略略一觸,他忽爾便勾起了唇角,絃音乍響,破月動天:“卿,待如何?”

秦素怔住,旋即竟有些臉紅。

並非被他這一眼所惑,而是——尷尬。

卿待如何?

卿希望你去死。

但這可能嗎?

反正秦素自問是做不到的。

因為做不到,所以才跑去色誘,如今又擺出一副願意談條件的樣子。可現在看來,人家似乎……並不怎麼看得上她。

有那麼一個剎那,秦素覺得自己灰溜溜的。

誠然,這是她希望的結果。

對方越強大,對她這種螻蟻便越不會放在眼中。

然而,尷尬卻也是真的。

調整了一會表情,秦素斂袖一禮:“如此,多謝郎君。”

多謝不問、不說、不追究。無論他出於何意,對她總無壞處。

淄衣男子早已轉眸,凝望著腳下流淌的河水,玄衣被月華洗出一層青白,無半分清朗皎潔,卻是冷湛、枯槁,以及,萬古不生的寂滅。

秦素微嘆了口氣。

這個人,好像比她這個死過一次的人,還要冷寂。

“郎君是要一直站在這裡麼?還是……”將盡未盡地說至此,她便是一副咬住了舌頭的模樣,語結了一會,方又微微側首,伸臂指向藏經樓的方向,輕語道:“那邊的那座藏經樓,郎君……”

語未盡,然話已了,她說到這裡便不復再言,只擺出個微帶悵然的表情,拂了拂衣袖,向淄衣男子頷首:“告辭。”

語聲未落,她已翩然轉身,將一道尚呈青澀卻又風情萬種的背影,留給了他。

人,她殺不得;事,她瞞不住,只得行此下策。

儘管在她看來,這下策只怕成不了。

而即便如此,她也沒有束手待斃的習慣。

就算不成,也要盡力一試。

方才她說起了藏經樓,那結尾的“郎君”二字之後,能夠接下無數話語。從某種程度而言,她的這番話,亦算得上贈言。

秦素緩步而行。

她能夠感覺到他投注而來的視線,那微微灼熱、焚體如灰的感覺,與清冷的月華一暖一寒,交錯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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