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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鏡中的女子,秦世芳滿意地點了點頭。
她以前實是誤了,看著其他府中的主母如何懲治妾室,如何打壓庶子,她總以為她們傻,得不償失,不懂得體貼夫君,終有一日會致使夫妻離了心。
到現在她才知曉,傻的那個,其實是她。
她體貼了夫君十餘載,體貼來的,卻是一身的毒藥。
真是再也沒有這樣的夫妻情深了。
秦世芳溫柔地笑了起來,耳畔似又響起了那良醫微含惻隱的語聲:
“可惜了,若是早兩年斷了那毒,還是能夠受孕的,如今夫人已過了三十,卻是機會渺茫了許多……”
“……這毒已經積於髒俯,細密遍佈,從脈象看,至少這毒也下了有七、八年的光景了,或許……更久一些。”
“夫人落的那一胎,實則是因夫人根骨強健所致,只可惜那胎裡積了太多的毒,所以根本成不得型,孕相亦不同尋常……不過,若非那一胎意外帶出了部分毒素,夫人的身子只怕更要……”
“……那一胎滑下後,若能及時驗看落胎、細加查探,應該也是能查出些什麼來的……”
是啊,驗胎細查,當時的她,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
她怎麼能夠那樣又怕、又愧、又急切地,叫人將那灘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血肉,一早埋進了花壇裡呢?
而她那個聰明冷靜、她視之如天、一心依靠的良人,為何偏偏也和她一樣,根本沒想到去查驗死胎,而是如她所願,以最快的速度將之埋了起來呢?
是他們在那一刻同時變笨了,還是,笨的那個人,從來就只有她一個?
秦世芳終於“格格”地笑出了聲來。
她著實是笨得可笑,不是麼?
這許多年來,她從未曾有過半分懷疑,只是一心地怨怪母親,怨怪她將那不孕的體質,傳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更怨怪秦家,恨這個家族衰落得這樣的早,讓她在夫家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哪一日被人打回原處。
如今,她所至信的一切,全被她那一身的毒藥推翻了。
她甚至已經懶得去查是誰下的毒。
查了又如何?知道是誰又如何?
她已經再也不能受孕了,她的孩子……也已經死了,便埋在那花壇裡,而那個花壇……
秦世芳微啟雙唇,笑得越發恬靜柔和。
前兩年府中翻修,那花壇被挖成了一座蓮池,還養了魚兒。如今年年亭荷如蓋,游魚婉轉,端是園中一處美景。
秦世芳面上的笑容越發溫柔,眼角卻漸漸蘊出了一層潮氣。
那是她的孩兒啊,那樣的弱小,一眼都未瞧過這塵世,卻仍舊那樣全心全意地待她好,寧可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替她擋住那些毒素,予了她苟活於世的機會。而那一具尚不及成形的肉身,便此化作了池底淤泥,化作了那每年盛夏開放的素白荷花,在她的眼前綻放。
秦世芳死死地揪著胸口的衣襟,腰身躬起,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
她覺得胸口疼得剜心剜肺,似是誰在用又鈍又冷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著她的五臟。
那樣的痛,痛得無可言說,痛得透骨錐心。
秦世芳似是再也無法承受,合身撲到鏡前,拼命地張大眼睛去看鏡中的那個女子。
鏡子裡的那個女子,面容扭曲著,眼角迸到了極致,幾欲開裂,牙關死死地咬合著,發出瘮人的“格格”聲響。
可是,她仍是笑著的。
縱然那笑容猙獰得如同惡鬼附身、破碎得如同整張臉被亂刀劃過,那笑容卻仍舊掛在她的臉上,那眼角大張的眸子裡,亦有著不多不少的溫柔神情。
秦世芳久久地凝視著鏡中的女子,面上的皮肉一塊一塊地滾動,像是再也壓制不住那心底深處埋葬著的惡魔。
簾外驀地傳來一陣腳步聲,旋即便是使女脆嫩的見禮聲:“郎主安好。”
秦世芳面上的所有情緒,“刷”地一下盡數不見。
她抬手從容理了理髮鬢,安安穩穩坐回原處,轉首望向門簾。
便在那個瞬間,她眼角的潮氣迅速變濃,頃刻間已是淚水盈睫,那慈母傷懷的哀婉與憂愁,一絲一絲盈滿周身。
左思曠滿面倦容,跨進了屋中。
“夫主來了。”秦世芳立時起身相迎,在離著他半步時斂袖屈了屈膝。
她的一舉一動,是完美到令人無從挑剔的禮儀,卻又蘊著淡淡的悲傷與心痛。
左思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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