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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素忍不住有些自得。
薛允衡既然等在了這裡,便表明她在醉仙樓送出去的那幾封信,他必是看過了,而她借“師尊”之筆“預言”的那幾件事,必定令薛二郎對紫微斗數極為信服,否則他也不會依信中指示,專門在此恭候秦家的馬車。
並且,還真的叫他等著了。
這也再一次證實了,“師尊”老人家以及他精研的紫微斗數,算無遺策,實在非凡。
將前世的一次偶遇變作紫微精斷,還騙過了聰明絕頂的薛允衡,秦素深深地覺得,她這兩世也算值了。
略略平定了一番心緒,她推開車門,扶著阿慄的手下了車,也不行遠,只於車旁立定,遠遠地朝著薛二郎的馬車行了一禮:“如此,多謝薛郎君高義,六娘願與郎君同行。”
清而弱的聲音,像是不敢高聲語,態度卻還大方。
薛允衡撩開車簾,略掃了秦素一眼,微笑頷首:“女郎客氣了。”
秦素再向他行了一禮,清聲道:“重喪在身,不便近前致謝,還望薛郎君見諒。”
薛允衡微有些訝然地看了看她,卻見她服著斬衰、執著木杖,青紗冪籬垂膝,立在車邊,竟然頗有幾分清冷蕭索,與他手下蒐集來的情報大不相同。
他凝目望了她一會,方頷首還了一禮,卻並未說話。
秦素亦無須他回話,扶著阿慄重新回到了車上。
做人總要知足。薛、秦兩家的地位,有若雲泥之別,薛二郎能親身出來說兩句話,已經是十分有禮的了。
未幾時,馬車便又動了起來,秦素細細感知了一會,發現薛允衡倒真是君子,竟將她的馬車放在了當中靠後的位置,前後左右皆有侍衛與健僕相護。
以薛家之勢,薛允衡此舉,可謂體貼入微。
秦素此刻完全放鬆了下來,含笑脫下冪籬,遞給了發呆的阿慄,順手在她頭上敲了一記。
小女孩從不曾見過薛二郎那般的人物,此時一臉的驚為天人,瞧著越發傻氣起來,被敲了一記也未察覺,仍是捧著臉發呆,秦素見了,越發笑不可抑。
此時,前頭馬車裡的薛允衡亦在發呆。
他的馬車並不見得有多豪華,亦是玄漆壁、草蓆墊,唯多了一套茶具與兩部書,還有他攤放在膝頭的幾封信件。
若秦素在此,一定會對薛允衡如此重視她偽造的這些贈言信件而倍感欣慰。
“郎君還在想紫微斗數?”跽坐於薛允衡旁邊的文士問道。
薛允衡拿起其中的一紙信,淡聲道:“大都城中亦有卜筮、六壬、相命極準的,然如紫微斗數這般無一錯言者,我還是第一次見。陳先生此前可見過否?”
大都是陳國都城,乃國中文風最盛之地,自是有無數能人,精於術數的也不在少數,卻從未有一人能像那小僮的師尊一般,每一件事都能佔準,甚至能精確到一些細微處。
此人能為之大,不由得薛允衡不重視。
陳先生合掌於膝,感慨地道:“郎君說得不錯,便是精通《周易》的江僕射,只怕也未必有這般高妙。”
江氏乃陳國大士族,江氏家主江奉先更是名士,官拜三品僕射,乃是清談時的“通難”雅客,舉國聞名。
陳先生謂江奉先精通《周易》,自是指那《周易》中的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自來便有占筮、斷吉凶之用,凡精通《周易》者,莫不通曉一二。
而就算精通《周易》如江奉先,亦不能做到逢卜必準,可這位“師尊”卻用紫微斗數做到了,故陳先生有此感嘆。
薛允衡垂目看著手中紙頁,神情肅然。
前幾日他們掩了行跡,悄悄潛入符節縣查探情況,當日傍晚歸途中,偶遇了一位受傷的陶姓老者。
這位陶老彼時腿上受了傷,行動不便,形容十分狼狽,然卻舉止從容、淡然自若,見了薛府車馬亦不以為意。薛允衡深以為奇,便起了結納的心思,不僅請醫救治,還待之若上賓。
後經交談,薛允衡發現這位陶老竟是位儒學大家,說起《論語》、《中庸》往往有驚人之語,與本朝所謂的“三玄名士”大不相同。
薛允衡本就對儒家學說極為傾心,立時便將陶老引為知己,而陶老亦對薛二郎的不同流俗格外青睞,二人竟成傾蓋之交。到最後薛允衡便親口相邀,請陶老入府講《論語》,不以門客論,而是以待之以夫子之禮。
薛府二郎的邀請,世人少有能拒絕的,可這位陶老卻偏偏婉拒了,且於前日留書一封,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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