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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

那是一個最黑暗的年代, 也是一個最光輝的年代。

在那個年代裡, 卑鄙者肆無忌憚地顯露出了他們的卑鄙, 偉大者也毫不畏懼地展現出了他們的偉大。

伊藤光在重遇榮靳之以前, 從未懷疑過自己神聖的信仰,從未質疑過天皇的英明。那些愚弱的中國人在他眼中就像家畜一樣卑微,像蛆蟲一樣骯髒, 他從未把他們當做和自己一樣平等的存在,從不覺得那些死在手術檯上的生物也配稱之為“人”。

直到他有一天在那些“家畜”中發現了自己曾經仰望的,甚至奉為神明的老師——榮靳之。

在他的記憶中, 榮靳之一向是養尊處優、溫文爾雅的, 雙目永遠湛亮,嘴角永遠帶著微笑,即使上課遇到打瞌睡的學生,也從來不像其他日本老師一樣嚴厲地訓斥, 反而會關心你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昨夜溫書溫得太晚。

“人體就像一部精密的機器, 尤其是你的大腦。”榮靳之曾經對他說,“伊藤君,你要學會善待自己聰明的大腦, 不要強迫它在疲勞牴觸的狀態下運轉。學習是一輩子的事,你要學會和自己的求知慾達成和解, 懂嗎?”

那是伊藤光第一次知道, 原來拼盡全力熬夜學習並不會讓自己更聰明, 反而會傷害自己長期的學習力。

榮靳之對於大腦的研究有一種跨越科學與哲學的洞察力,正是在他的影響下,伊藤光才對腦外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進而被學校推薦參軍,成為波字第8604部隊的骨幹軍官。

所以在難民中發現榮靳之以後,伊藤光立刻將他調出了監房,邀請他與自己一起領導“特別一課”的研究工作。

他有信心說服自己的上司接受這個中國人作為大日本皇軍的一員,榮靳之在歐洲甚至在日本醫學界的影響足以彌補他人種的劣勢。

但他失敗了,榮靳之拒絕了他,就像許多年前他們在醫學院因為戰爭而發生爭吵的那一次一樣,榮靳之用一種極為陌生的悲憫的眼神看著他,說:“伊藤君,人性並不會因為武力的強大、技術的精湛而變得高尚,拿著刀的不一定是醫生,還可能是屠夫。請你想一想,當你拿起刀向自己的同類割下去的那一刻,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

在南石頭懲戒所的軍官宿舍裡,榮靳之將桌上精美的銀質餐刀遞到伊藤光手裡,淡淡說:“人性會給你答案。”

時隔多年,伊藤光再次從老師的話裡得到了醍醐灌頂的感受,不同的是上一次這種感受是美妙的,而這一次卻是恐怖的——他不再對軍部灌輸給他的信念堅信不疑了。

他意識到他不再是一個稱職的軍人。

他在矛盾的漩渦中掙扎,而榮靳之用自己的生命給了他致命的一擊。

上級發現了伊藤光和榮靳之的關係,並得到了一份榮靳之曾經的顱腦研究資料。日本軍部如獲至寶,立刻要求特別一課參照資料儘快研究出可以激發戰士潛能的方法。

伊藤光在軍人的天職和人性的底線之間掙扎,榮靳之得知一切之後替他做出了選擇。

他的老師作為志願者親自躺在了他的手術檯上,像平時一樣平靜地對他微笑,說:“如果必須有人承受這個實驗,那就讓我來吧,伊藤君,希望你在切開我的大腦之後,能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大和民族是不是真的生來高貴,是不是真的天選之命,註定要成為世界的主人。”

一百年前的對白平靜而鏗鏘,帶著無法言喻的令人戰慄的力量。伊登停止了講述,雕塑一般靜靜坐在那裡。李維斯幾乎窒息,整個人都被先祖殘酷的命運和豁達的生死觀震撼,說不出一個字來。

不知過了多久,宗銘沉沉開口:“這些都被記錄在那份《手札》上?”

伊登一口喝乾剩下的咖啡,搖頭:“不全是,從榮靳之身份暴露之後手札的記錄就中斷了,這最後一段內容是由伊藤光補寫的。”

“伊藤光?”李維斯十分詫異,“他怎麼會寫這些?這些東西,包括那本手札又是怎麼回到曾祖父手裡的?”

“因為榮靳之的死,伊藤光背叛了日本軍部,隱藏了最關鍵的一部分實驗結果,並幫助於驊策劃了難民逃亡事件。”伊登說,“於驊越獄成功,帶著手札連同伊藤光的最後一段記錄回到了廣州,可惜他的家人已經全部死於戰火。他悲痛欲絕,決定北上參軍抗日,臨走前根據榮靳之生前告訴他的地址,將這些珍貴的記錄交給了留守廣州的榮家二少。”

“榮家二少至此才知道兄長已經遇難,本想和於驊一起北上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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