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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很累人。
古人做學問為什麼那麼難?因為沒有自己熟悉的搜尋查詢這種技術手段。自己的學問有多淵博,全靠藏書多少或者記住了多少。
人家的引經據典,是真的從自己腦子裡引經據典。
朱厚熜一來佔了有人無條件地服從自己命令的優勢,二來佔了有未來更科學的學問研究方法論的優勢。
最主要的是,他借了理學和心學的內容,把後世經受了檢驗的哲學思想融入其中。這過程裡固然離不開林清萍的幫助,更加立於不敗之地的還是那些思想的嚴謹性和先進性本身。
哲學歸根結底就是認識世界、認識人類本身的學問。要論這兩個主題,身處局中的這個時代的傑出天才們,總歸受到許多束縛。
做皇帝還有一個好處:他只管提出來,卻不用再親自下場去辯了。
有了變法的這個大事件,楊廷和這些新黨自然會搜腸刮肚地下場去辯論。
如果他們一時之間辯不過,還有國策會議上的“群策群力”。
經過了近三年時間,朱厚熜認為自己初步實現了階段的目標。
於是現在的心情是享受的。
享受著賢妃因為寵愛不減而煥發著的逢迎情意,享受著大勢在握的安心感,享受著自己正一點一滴改變這個時代的成就感。
直到費宏上疏來彈劾楊廷和有不臣之心,直到王守仁透過密匣第一回奏請學問之外的事情:他為浙江士紳發聲,說市舶司裁撤牽連甚廣,附議嚴嵩所奏在浙江設皇明記分號之請,讓浙江士紳富戶能不斷經商之利。
直到午門之外的登聞鼓下,在正月十五大朝會之前發現了一具屍體,那屍體懷中藏了一封奏疏。
明初,太祖置登聞鼓於午門外,由監察御史一人監之,“非大冤及機密重情,不得擊,擊即引奏。“
後移至長安右門外,由六科給事中與錦衣衛輪流值班,接納擊鼓申訴上奏者。
《大明會典》有載:“凡按察司官、斷理不公不法等事、果有冤枉者、許赴巡按監察御史處聲冤。“
洪武二十三年釋出詔令,允許一應冤抑等事,擊登聞鼓陳告,朝庭欽差監察御史出巡追問。但若擊鼓申訴不實者,杖一百,事重者從重論。同時規定,戶婚、鬥毆相爭等案件不可擊鼓,否則嚴懲。
但這次不是普通的擊登聞鼓訴冤,而是尸諫。
自古死諫,有老死之後以屍相諫的,譬如春秋時衛國大夫史酋。有抱著必死之心之言的,比如此時還沒出現的備棺死諫的海瑞。
真正的尸諫,歷史上明文有載的僅僅只一次。
發生在洪武二十八年。
青文勝,字質夫,夔州人。仕為龍陽典史。龍陽瀕洞庭,歲罹水患,逋賦數十萬,敲撲死者相踵。文勝慨然詣闕上疏,為民請命。再上,皆不報。嘆曰:“何面目歸見父老!”復具疏,擊登聞鼓以進,遂自縊於鼓下。
現在,歷史上第二次真正的尸諫發生了,還是在大明朝。
正月十五的望日朝會,還處在節慶歡喜中的嘉靖三年,在一開始就蒙上了陰影。
新黨全體臉色沉重,望著已經呈遞到皇帝面前的那封從死者懷中找出的奏疏。
嘉靖二年廣東廣州府新會縣新科進士李翔。
在他剛剛高中進士,人生正開始騰飛的第一年裡,他選擇了自絕於登聞鼓下,留下一封奏疏。
許多人還並不知道那封奏疏裡寫了什麼,但不管寫了什麼,這必定將是寫入青史的一件事。
上一次尸諫的,只是個吏員。這一次,是一個進士。
因為李翔出身廣東,因為廣東新法和年前才剛剛問世的新學問,因為青史明文有載的真實尸諫只發生在了大明朝,沒有一個人敢樂觀揣測隨後的變化。
他們忐忑的眼神都看往了御座,看著今年虛歲十八的皇帝。
他親手殺過廣東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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