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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細碎的雪花變成了鵝毛大雪,凜冽冷風夾著冰涼雪花從一切能夠侵入的地方往屋裡灌,相比之下火爐帶來的溫暖實在微弱,根本不足以與嚴寒抗衡。

四人起初各休息各的,或坐,或躺,或床榻,或地上,可現在已經緊密團結在了火爐周圍,尤其是祁萬貫,如果不是怕被燙傷,估計他能直接摟著爐子睡。

說是睡,但其實誰都沒有睡著,就連最耐寒的郭判,也得緊繃著身體,才能扛住寒氣入侵,更別說其他人。

終於,春謹然忍不住了:“我說二位行行好,能給我鬆綁嗎,我這胳膊都快沒有知覺了,再不活動活動,真會死的!”

春謹然不是說笑,天寒地凍,血脈本就不暢,再被這樣緊緊綁著,就算明天一早不凍死,胳膊也得廢。

郭判和祁萬貫聞言睜開眼睛,前者直接起身繞過來檢視,後者靜靜地看著前者起身繞過來檢視。

“放心我絕對不會跑的,這種天氣往外跑,和尋死沒兩樣。”春謹然再給郭判一顆定心丸。

郭判摸摸春謹然已經僵硬的肩膀和手臂,又看看外面的漫天風雪,最終解開了他的繩子。

抬起胳膊用力地摟摟自己肩膀,血脈重新開始流通的感覺讓春謹然熱淚盈眶。可是盈眶完,他發現郭判並沒有返回自己的位置,而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另外一個人。

春謹然知道郭判在看誰——那個比自己綁的還要結實的傢伙,此刻安靜地靠在爐子另一邊,閉著雙目,表情平和,彷彿對自己這邊剛剛發生的一切都無知無覺,如果不是微微發青的嘴唇和幾乎失去血色的雙手,你會以為他很享受當下的被捆狀態,並且酣然入眠,夢裡翩躚。

春謹然也知道郭判在想什麼——“同伴”都已經被鬆綁,為何這人不提出一樣的要求?

如果是以前的春謹然,見此情景定會同郭判一樣滿腦袋霧水,可現在不知是不是與那家聊過幾句,竟好像能多少了解一些那人的想法了。在那傢伙的江湖裡,沒有人之常情四個字,有的是人之初性本惡,有的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不會對誰伸出援手,別人也不必為他雪中送炭。當然,如果你非要拔刀相助,他肯定不會拒絕的,但這是你的一廂情願,絕非他的開口相求,所以也不要指望他記著你的情誼;倘若你因此心寒拒絕拔刀,同樣他也不會記恨你的冷漠。

春謹然沒遇見過這樣的人,也不知道該如何同這樣的人相處,就像此刻的郭判,也猶豫著該不該主動幫他鬆綁。

最終,郭判作出決定——既然“疑兇”都不提要求,他沒必要上趕著當這個老好人。

眼見著郭判緊皺的眉頭鬆開,轉身欲回休息的位置,春謹然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居然有點著急地開口幫腔:“給他也鬆開唄,一個羊也是趕,兩個羊也是放!”

郭判本就猶豫再三才艱難決定,哪知道又冒出個煽風點火的,當下停住腳步,重新皺起濃眉:“人皇帝都不急,你一太監急什麼。”

好人果然做不得,一個弄不好,連完整的男人都沒得當了!

可誰讓他就過不去心裡這關呢,如果明兒一早那傢伙真的凍死了或者胳膊廢了,明明可以拉一把卻見死不救的他,不是罪首,也是幫兇!

“我天生就是操心的命,行了吧,”春謹然嘆口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他可以不仁,我們不能不義,他固然淡漠冷血,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否則我們與他有何區別?”

郭判搖頭:“有些時候,善良就是軟弱,以惡制惡,未嘗不可。”

春謹然:“我同意,但他也算不得大惡。不管你信不信,杭月瑤被害的時候,我們兩個在一起,他真的沒有殺人的機會。頂多,他就是狡猾一點,冷漠一點,心狠一點,常以惡意揣度他人一點……”

郭判:“你再這樣一點一點加上去,我不保證他能活到雪停。”

春謹然:“……”

裴宵衣:“……”

如果不是郭判手快一步解開了自己的繩子,裴宵衣不確定自己還能安靜地忍下去。

行走江湖多年,裴宵衣遇見的壞人不少,好人卻不多,而這不多的好人之中最爛好人的,非春謹然莫屬。好人只是心懷良善,爛好人在心懷良善之餘還非以德報怨,而春謹然呢,心懷良善以德報怨之後還要口誅筆伐,把他們這些沒良心的人用盡全身力氣勉強擠出的一點點感激,吹燈拔蠟似的,噗,滅得乾乾淨淨,弄得他直想送上幾鞭子作為報答。

然而裴宵衣終是沒有送。

或許是天氣太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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