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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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的幾個鐘點。
在此期間,行刑地點林蔭大道已經準備就緒。木匠造了個斷頭臺,三米見方,
兩米高,有欄杆和一道牢固的梯子——在格拉斯,人們還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斷
頭臺。另外還用木頭搭了看臺供紳士們使用,有一道柵欄可以把他們同普通老百
姓隔開。林蔭大道門左右兩側房屋和警衛樓裡的靠窗位置早就以高昂的價錢租出
了。甚至在位置稍偏的醫院裡,行刑官的助手已經從病人那裡租到房間,然後再
高價轉租給看客。果汁汽水銷售商配製了一桶桶甘草水作為儲備,銅版雕刻家印
制了成百上千張他在牢裡畫的並經過幻想加工更有吸引力的兇手畫像,流動商販
成群結隊流入城市,麵包師傅烘製了紀念性的糕點。
多年來閒著無須再處決罪犯的行刑官帕蓬先生,叫人鍛造了一把沉重的四稜
形鐵棍;他拿著它走進屠宰場,對著動物屍體練習打擊。他只許打擊十二次,這
十二次打擊必須擊碎十二個關節,而又不能損傷身體最重要的部分,比方說胸部
或頭部——這事情真棘手,它要求具備非常細膩的感覺。
市民們像準備盛大節日一樣做了準備。行刑當天,人們用不著幹活,這是不
言而喻的。婦女們熨平節目的衣服,男人們刷乾淨自己的外衣,讓人把靴子擦得
亮亮的。誰有軍銜或官銜,誰是行會頭頭、律師、公證人、兄弟會頭頭或是其他
重要人物,他就穿上制服或官服,佩帶勳章、級帶、金鍊,頭上戴著撲了白粉的
假髮。教徒們打算事後聚集起來舉行禮拜,信鬼的人準備舉行惡毒的祭鬼彌撒,
有教養的貴族打算在“卡布裡什飯店”、“維爾納夫飯店”和“豐米歇爾飯店”
裡舉行別開生面的集會。廚房裡已經在烘呀烤的,人們從地窖裡取出葡萄酒,從
市場上買來鮮花。
在德魯瓦大街的裡希斯家裡,依然寂靜無聲。人民把處決殺人兇手的日子稱
為“解放日”,裡希斯不許對這個日子作任何準備。他厭惡一切。過去他厭惡人
們突然又出現的恐懼,如今他厭惡他們事前的狂熱喜悅。他沒觀看兇手在大教堂
前廣場上示眾和被害者的衣物展出,沒參加審訊,沒與那些令人討厭的看熱鬧的
人一道列隊在死囚的囚室前走過。為了驗證他女兒的頭髮和衣服,他把法庭的人
請到家裡,簡短而又鎮靜地作了證詞,請求他們把陳列的東西作為遺物留給他,
他們也答應了。他把這些東西拿回洛爾的房間,把剪壞的睡衣和緊身胸衣放在她
床上,把紅頭髮攤開在枕頭上,自己坐在這些前面,日夜不離開這房間,彷彿他
要透過這毫無意義的守衛,來彌補他在拉納普勒那一夜的疏忽。他充滿厭惡,厭
惡世界,厭惡自己哭不出來。
他對殺人犯感到厭惡。他再也不想看到他是個人,只是想看到他是將要被宰
殺的牲畜祭品。只有在執行死刑時,他才想看他;當他躺在十字架上,十二次打
擊落在他身上時,他才想看他,他想從近處看他,他已經在第一排訂了個位子。
若是人們在數小時後離開,那麼他將爬上去找他,爬到行刑臺上,坐在他身旁,
守著他,夜以繼日地守著,看著他的眼睛,即看著殺害他女兒的兇手的眼睛,把
自己身上的全部厭惡滴到他的眼睛裡,把全部厭惡像一種燃燒著的酸傾瀉到他的
垂死掙扎裡,直到他死……
然後呢?然後他該怎麼辦?他不知道。或許他又要過著平凡的生活,或許再
討個老婆,生個兒子,或許無所作為,或許死去。他對這些都漠不關心。在這方
面進行思考,他覺得毫無意義,這好比他思考自己死後該怎麼辦:自然,他現在
什麼也不可能知道。
行刑的時間定於下午五時。早晨,第一批愛看熱鬧的人已經來佔好位於。他
們帶來椅子、梯凳、坐墊、食品、葡萄酒和小孩。將近中午,這地區的居民成群
結隊地從四面八方湧來,街道擠得水洩不通,新來者不得不在廣場那邊向上傾斜
的花園和田地裡,在通往格勒諾布林的公路上安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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