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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碰頭。沈言殊穿了一身深藍色帶條紋的休閒西服套裝,窄身的剪裁很顯腰身,繫了同色系的蝴蝶領結。嚴楷看到他時不禁眼前一亮。之前幾次碰面多是在工作場合,看慣了他穿普通黑色正裝的樣子,現在換了這麼一身倒越發顯得氣宇軒昂了。

沈言殊走到他面前,有些侷促,說了聲Hi。

嚴楷突然萌生惡作劇的念頭。兩人距離一步之遙,他伸出手,沈言殊有一瞬間以為他要摸自己的臉,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不料嚴楷只是觸控了一下他頸間的領結然後迅速收回手:“這個很好看。”

沈言殊愣了一下才回答:“啊,謝謝。”

嚴楷臉上的笑容擴大:“你好象很怕我。”

“……我沒有。”

“那太好了。”說完他若無其事地攬他的肩:“我們走吧。”

他感到身邊這個年輕人在他臂彎裡再次僵硬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放鬆了下來,同嚴楷討論起今天晚上的演奏曲目。

啊,他真有趣。

當晚音樂會的主角,女鋼琴家已經六十多歲了,年輕時在國內曾經度過一段十分艱苦的歲月。後來她定居在歐洲,喜歡她琴聲的人以非常低廉的價格租給她一間地段優越的小公寓,推窗即是塞納河,她每天都可以對著靜靜流淌的河水練琴。

聽音樂會的一大好處,是兩個人都不必說什麼話,一起安靜專注地做同一件事情。這是沈言殊所中意的。

中場休息的時候他們有了一點交談。

沈言殊略帶抱歉地說:“剛才都忘記說了——我想你這種人去聽音樂會肯定都是坐最前排位子的,跟我坐後排真是委屈你了。”

嚴楷說:“哪裡,又不是出門看戲。別說這些見外的話。”

沈言殊說:“不過我確實是自作主張,事先也沒有問過你。”

嚴楷說我的確喜歡古典樂,大學時期是洛杉磯愛樂的常客。

沈言殊問:“那你喜歡今天的演奏嗎?”

嚴楷低頭看了看舞臺,上面只靜靜地擺放著一架鋼琴:“你知不知道她曾經說過——她說巴赫和老子是通的。中國人喜歡搞這些東西,什麼都通,東方西方,書畫音樂,都能通到一起去。不過我的確覺得中國人彈出來是不一樣的。精神氣質就不同。就像水一樣,無形無跡卻充盈在天地之間,有一種微妙的和諧。復調音樂也是這樣的,它們遵循某種規則,許多不同的音在同一時間一起出現,卻完全不覺得雜亂,只會讓你覺得它本來就是該在那兒的,一切都順理成章。”

“所以你是很喜歡的。”

“我是外行,也只能說出這些不著邊際的形而上的東西。具體起來也只有兩個字,就是好聽。”

沈言殊笑:“其實只要好聽就夠了。”

嚴楷點點頭:“是的,只要好聽就夠了。”

沉默了一會兒嚴楷又說:“她也吃過很多苦頭。似乎人們普遍都覺得,苦難能讓藝術家取得更高的成就。”

“人們普遍都覺得。”

嚴楷轉頭看他:“所以你並不贊同?”

沈言殊說:“哪個藝術家沒吃過苦。我只是覺得這種事情不用特地拿出來和成就什麼的並列在一起說。這完全是兩碼事。”

沉思了一會兒,沈言殊彷彿陷進了什麼遙遠的回憶。嚴楷依舊注視著他,聽著他緩慢地說:“就像我也一直覺得苦難不是財富一樣。吃過的苦並不能證明什麼,它們既沒有意義,也沒有價值,不能讓你成功,也不能讓你失敗。它們存在的意義只是證明你活著。人活著,就總要經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頭頂上的燈熄滅了,而舞臺上燈光重新亮起。廣播裡低沉的男聲提示下半場要開始了。沈言殊突然清醒過來,歉意地衝嚴楷笑一笑:“抱歉。我說多了。”

“沒有。”嚴楷說,“聽你說話很有意思。”

散場以後他們漫步在廣場上,身邊有許多行色匆匆趕末班地鐵和公車的路人。嚴楷心情很好,他說:“我本來以為你會請我吃飯或者看電影。”

沈言殊說:“我們可以把它放到下次。”

嚴楷緊緊盯著他說:“這就是說會有下一次的意思嗎?”

沈言殊轉過頭去,裝作研究路邊一棵正在落葉子的樹:“嗯?大概吧。”

沈言殊的公寓距離音樂廳很近,只有一站路左右的距離。舊城區的街道都很窄,晚上行人不多,嚴楷把他送到小區門口。分別時沈言殊突然想起什麼事,說:“啊,你的外套——我放在家裡忘記帶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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