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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稷四十二年,四月底的八百里秦川,亦是芳草萋萋。
隨著齊國發兵攻陶,趙國不再孤立無援,秦軍見繼續耗費錢糧深入趙地無利可圖,也就罷兵而歸。秦卒陸續解甲歸來,剛一回國,就匆匆投入了墾荒耕地的忙碌中,耕與戰,這是秦人一生中唯二重要的兩件事。
這時節裡能揹著手優哉遊哉的,也只有高爵的貴人了。秦國咸陽東南十里外的渭水河畔,有一個小亭,名曰渭陽亭,這是從東方進入咸陽的必經渡口,亭中別無他人,僅有兩位大夫打扮的中年人在對坐拜別,他們的侍從分列兩側。在秦國,只有高爵的達官貴人才能帶這麼多私屬出行。
有趣的人,亭中一人相貌醜陋,說是尖嘴猴腮鷹鉤鼻亦不為過,上好的絲衣遮不住脖頸上的道道疤痕,那一雙細長的眼睛常常眯縫著,然只要目光一閃,就能讓人心頭一悸!
而另一人則一表人才,國字臉,高大威儀,一看就是出使外國的好人選。
世人常以貌取人,像魏、韓等國,相貌醜陋者甚至都當不了高官,然而這小亭內的二人,那相貌堂堂反而對容貌醜陋者卑躬屈膝,簡直恨不得趴到地上,給那人吹落履尖上的灰土!
“不曾想丞相竟會親自來送下臣,下臣真是不勝榮幸啊!”
說來讓人吃驚,這貌醜者竟是秦國的新任丞相范雎,他早就習慣了昔日救命恩人,如今麾下屬吏的恭維,嘿然直笑:”王稽啊王稽,你若是連腰桿都直不起來的話,我又怎放心將如此重要的差事交給你去做?“
原來,那卑躬屈膝的大夫名為王稽,王稽乃秦國人,出身於一個五大夫之家,可惜沒能繼承爵位,但也能以父兄為師,受過完整的秦法教育,雖然稱不上有多高才具,也算地方上的遁吏。
當年秦王稷繼承數年後滿了二十二歲,在雍地祭祖,宣告成年親政,也曾雄心勃勃要做一番大事業,在秦國各郡縣轉悠一圈後,徵辟了不少年輕官吏良家子,王稽便是其中之一。
王稽本以為被秦王看中,來到咸陽就可以飛黃騰達了,然而現實給他狠狠潑了一頭涼水。秦王稷雖然成年,但秦國軍政大權都在羋太后和穰侯魏冉手裡,王稽這些秦王親信自然也沒機會升高官,只做了一個區區“謁者”,一干就是二三十年,才混到了一個五大夫爵位,做了行人屬長吏。
這時候已是秦王稷三十六年,羋太后與穰侯雖還掌權,但秦王的話語也漸漸大了起來。這行人是掌管國君文札傳送的事務官員,因為王稽頗得秦王信任,經常得以出使外國,還得到了一份秘密使命,那就是替秦王尋找才略之士。
”寡人要的,不是一縣一郡之才,那樣的人,秦國多得是,寡人要的,必是如同先祖父孝公之商鞅,父王之張儀,武王之甘茂!宰輔之才!“
王稽深知秦王稷雖名為大王,可被太后和穰侯掣肘三十餘年,抱負不得施展,繼續一位堪當大任的絕世之才。他也有些灰心喪氣,因為秦王需要的人不是他,他有自知之明,以他王稽的才幹,這輩子靠自己奮鬥是別想再往上爬了,但若是能在出使的過程裡,為秦王找到一位在野的大才,讓那人飛黃騰達,到時候又豈會忘了他的好處?
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在山東六國裡找到一個宰輔之才,若是盲目去找,真是比大海撈針還難,誰料也算王稽運氣好,竟還真讓他找到了一個人,那便是因為魏齊、須賈加害,裝死化名為張祿的魏人范雎!
范雎早沒了當年蒙難時的落魄,此刻意氣風發,望著不遠處的渭水渡口,此地冬春以舟為橋,夏秋舟渡,乃是入咸陽的必經之地。如今秦國正強,東方列國使者紛紛入秦,往來名利之客,絡繹不絕。沽舟泛泛,漁艇悠悠,黑鰻赤鯉,沉浮於綠水之中,白鷺青鳥,出沒於煙波之上。樵士羊腸而往,牧童牛背而歸,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他不由感嘆道:”王稽啊,當年你將如同一條喪家死狗的我偷偷藏在馬車上運到咸陽來,也途徑此次,當時可曾想到我有今天?“
王稽奉承道:”丞相大才,如同蒙塵的和氏璧一般,在魏國時或暗淡無光,可一入秦國,得到大王慧眼初識後,便光耀天下啊!“
范雎卻不接受這奉承,冷笑道:”休要說沒用的,你當年也只是死馬當成活馬醫,存著萬分之一僥倖,讓我試一試罷?“
他說的沒錯,當初王稽見范雎相貌醜陋,又瘸著腿,已是不喜,卻坳不過他處境悽慘,有了一絲同情,加上范雎這張嘴能說會道,一路上不斷給王稽描述說,他入秦國後,只要一見到秦王,定然能像是商鞅見秦孝公一樣,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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