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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鼓點加促,埋伏在苦陘附近的趙軍伏兵傾巢而出,將最後一批負隅頑抗的燕軍死士淹沒在包圍下,這場戰役便宣告結束了。
看著那些燕國兵卒原本還有序的陣列變得支離破碎,聽著他們臨死前的呼號,趙括也不由動容。
他首先要為燕將榮蚠的這個殺招而讚歎,這的確是絕佳的機會:做出被迫回退回援武陽的架勢,放棄已經到手的趙國城邑,可在騙得趙軍各部紛紛去收復城邑的時候,卻派出一小支以車騎為主,輕快便捷的騎兵,穿插於東西兩支敵軍中間,直趨趙軍的指揮中心,同時也是存糧地點的苦陘。
若是能一舉擊殺趙奢,再不濟也將這裡的十萬石糧草燒個精光,那趙軍這場仗便沒辦法再打下去了。
然而很可惜,就像榮蚠以為他自己“看穿”趙奢攻擊高陽邑的意圖一樣,趙奢也早就對榮蚠的這個絕境反擊有所提防,苦陘的空虛,東西兩支趙軍的空隙,其實都是他用來欺騙對手的表象,暗地裡,趙奢早就在大營兩側埋伏下了不少兵卒。
當燕軍車騎在蒼白的晨霧掩護下朝苦陘衝來時,他們卻不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趙奢精心設計好的包圍圈……
彷彿帶著來自遼東的寒冷般,這股車騎衝殺起來一往無前,按照計劃,他們要一舉殺入氈帳密佈的大營,四下點火,亂趙軍陣腳,結果卻在外面就遭遇了伏兵。
因為是長途奔襲,所以燕軍僅有五百騎,三百乘,這支軍隊若是在開闊平野上與趙軍遭遇,或許還能逞能。但他們進入的是溝壑縱橫的大營周邊,噹一聲鑼響殺聲四起,數千名持矛戟的趙卒從壕溝裡一躍而出,開始包圍他們時,其實結局已經註定了。
往而無以還者,車之死地也;越絕險阻,乘敵遠行者,車之竭地也;左有深溝,右有坑阜,高下如平地,進退誘敵,此騎之陷地也。
陷入這樣的圈子裡,對方車騎,絕對返還之理。
但這群榮蚠精挑細選死士們的英勇,也著實讓趙括另眼相看。
經過整夜無休的長途行軍,燕軍一定筋疲力竭,可明知沒有獲勝的希望,他們依然依仗著馬匹和車輿拼死抵抗,趙括看見越來越狹小的戰場裡,馬蹄匆匆奔波,燕國的騎兵想要尋找到一個突破口,然而馬兒只要一靠近銅鐵森林般的矛陣,就驚恐地跳躍後退,
接著,戰鼓雷鳴,弓箭呼嘯,鞋履濺起淺水加快速度,劍劈木盾的鈍音,銅鐵碰撞的摩擦,一千匹馬同時發出驚叫,人們高聲咒罵同時響起……
趙軍伏兵的陣列嚴絲合縫,那些燕國人根本無從逃遁,只能慢慢被壓迫活動範圍,要麼被戈矛刺死,要麼被自己人擠壓踩死。但直到戰役的最後,趙括仍看到一個頭戴貂皮帽子的燕人一直躲在車後開弓,每一次都會帶走一名趙卒性命,直到他被緩緩靠近的戈矛分屍……
對於這一切,趙奢只是在哨塔上靜靜看著,面無表情,彷彿早已司空見慣,甚至連趙括想象中,父親會站在最高處揮舞將旗指東劃西也極少,因為這種程度的小戰,他手下那兩名裨將便能應付得來。
他只是按著趙括的肩膀,讓他看清楚戰場裡的每一個細節……
戰場上的聲音漸漸變弱,終至平息,最後只剩受傷的馬兒在發出悽慘的嘶鳴,這時候幾縷紅曙露出東方,天色完全亮了。
“兵法是死的,戰場是活的,括兒,你眼前的,便是活生生的戰場。”
直到那支冒險的燕國車騎全軍覆沒,趙奢才指著這片滿是猩紅鮮血的地面對趙括如此說。
“兒終生銘記……”趙括垂首,但他的手指依然在不由自主地顫動,畢竟這是他第一次親臨血戰現場,受到震撼是正常的。
“你可明白了什麼?”趙奢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下面那些或者戰敗慘死,或是大笑著在敵人裡尋找戰利品的普通兵卒,而後回頭注視兒子,目光滿是審視。
趙括凜然,他的確若有所悟,彷彿蹣跚學步的孩童,已經摸到了什麼東西的門檻似的……
在臨淄領訓練那一百人,處理逃兵時,趙括以為,兵者大凶也,軍隊要抹殺士卒的自我,讓他們身不由己成為一個龐大殺人機器的小小元件,整個軍隊就像一個人,按照鼓聲金聲前進後退,這樣才能有戰必勝、攻必克的霸氣。
然而今日,他卻有了不一樣的感受,對那些站在第一線的將士而言,徹底抹殺個性是不可能的,於他們而言,戰爭是骯髒的、鮮血淋漓的、充滿激情或恐懼的,戰爭就是臨敵前袍澤不小心失禁的臭尿,戰爭就是交戰時敵人眼中與自己相差無幾的恐懼,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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