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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宮內,門戶之見地域之見比孟子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滕更,正在齊王面前大放厥詞……

他一改先前的恭謹模樣,口若懸河:“大王,我齊國向趙國索要長安君為質,本是將其作為交還城邑的籌碼,身為質子,本應恭謹小心,好好待在質子府內,不惹是生非才對。然而長安君仗著他是大王之甥,極為猖狂,公然穿著異邦胡服在街頭行走,帶壞了臨淄的風氣。據說不少良家子認為胡服便捷,已爭相效仿,賽馬場上舉目望去,盡是大布羊衣,鮮纓皮帶,此其一也。”

“《書言》,我民用大亂喪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喪,亦罔非酒惟辜……聖賢一向不提倡飲酒,然而長安君卻釀烈酒迷醉公子卿大夫,臨淄貴人競相向長安君求購烈酒,長安君不知出於何種目的,也予取予求。公子卿大夫終日舉酒高會,恐非國家之福。”

滕更似乎忘了長安君初來乍到時間,是誰幫助太子、匡梁逼迫他喝酒的,接著,他又提及長安君在三伏天裡不顧天地規律,讓方術士強行製出冰塊來,此等奇淫巧技,實在是有傷天和,此其二也……

“這也就罷了,如今,此子再度口出妖言,說什麼降雨只是自然而成,沒有天意作用。前日他更在稷門上運用妖術,使得輕重之物同時落地。以上種種,都足以迷惑百姓,擾亂齊國秩序,也導致天地動怒,讓大王受到連累,此其三也……”

齊王的臉色看不出喜怒,他淡淡地問道:“你說長安君妖言惑眾惹怒了神靈,可有何依據?”

滕更指著外面稀稀疏疏下著的雨道:“大王有所不知,六月初以來,小雨已下了半月,臨淄街頭百姓紛紛以訛傳訛,說長安君乃雨師赤松子化身,可以呼風喚雨,這場雨就是他召來的。更有愚民還書寫長安君之名,刻於桑木之上,悄悄設定淫祠來供奉,愚民不知真聖在宮內,卻偏信一個趙國孺子,令人痛心之餘,也不能不感到心驚啊……”

齊王似是動了怒,咳嗽了幾下,嘿然道:“未曾想,寡人抱病不朝這兩個月裡,吾甥突然名聲大噪啊,都高過太子了……”

聽他這麼一說,滕更心中大喜,再揖道:“然也,長此以往,他必然蠱惑人心,釀成大禍。萬萬不可再留此子在臨淄,或殺之,或逐之,還望大王決斷!”

……

質子府內,二人也在說起往事。

“長安君說的沒錯,當時吾等以為,滕更雖是孟子之徒,但也是滕國公子,當年滕國尚未滅亡時,與我農家也有幾分交情。誰料,他原本答應得好好的,但去面見齊王時,卻突然變了說法,向齊王進讒言,說吾等是想要悖上下之序的瘋子,於齊國有弊無利,請求齊王將吾等驅逐,永不接納!”

想起往事,許友就氣不打一處來,於是農家試圖進入齊國的第二次努力再次夭折了。

其實明月倒是覺得,農家之所以會屢屢受挫,和他們宣揚的理念不無關係。

從建立到如今,農家從始至終是站在自耕小農這邊的,他們希望恢復古代的原始共產主義,提倡人人平等,覺得要讓一國之君和他的臣民一起耕作,一道親自做飯,才能理解農民的難處。他們還在農夫的立場上,抵制奸詐的商賈,甚至宣揚物物等價交換的思想,抵制各國發行的貨幣……

這種想法,當然得不到主政者的認同,在主張“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並且把自己視為勞心者,鄙視老農老圃的儒生眼裡,農家就是大逆不道,有悖倫理綱常。孟子和滕更能幫農家發展才有鬼,農家也太過質樸天真,把希望寄託在死對頭處,真是南轅北轍。

如此想著,明月也不免對農家的遭遇生出幾分同情,雖然他們的一些主張在戰國亂世是註定實現不了的,但那顆腳踏實地的質樸之心難能可貴。歷史上,戰國農家對發展農業生產的貢獻,是其他學派無法否定的,漢朝能養活五千萬人口,和農家奠定的農業改革息息相關。

明月便問道:“不知現下農家居於何地?”

許友無奈苦笑:“野老帶著眾弟子、家眷,居於齊楚之間。”

那裡原本是淮夷之地,位置偏僻,沼澤又多,百姓喜好漁獵而對種地不積極,農家在當地的活動舉步維艱。這次許友來臨淄,就是想碰碰運氣,找找看是否有某位貴人封君能接納農家,不然,他們就得困死在那了。

明月聽罷,不由心裡一動,據說歷史上的農家在東方鬱郁不得志,最後去秦國投靠了呂不韋,還參與了《呂氏春秋》的創作,農家入秦,讓秦國本就強大的農業生產力更上一層樓,徹底甩開六國,加速了橫掃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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