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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二十六年,居正授庶吉士。名義上,庶吉士只是一種學習的官員,在翰林院中稱為館選,三年期滿,稱為散館,凡是二甲進士及第的,例賜編修。所以二十八年居正是翰林院編修了,還是一個清銜,沒有實際的政務。這一年,他有《論時政疏》,(奏疏十二)首指臃腫痿痺之病五,繼陳血氣壅閼之病一。他說:其大者曰宗室驕恣,曰庶官疾曠,曰吏治因循,曰邊備未修,曰財用大虧,其他為聖明之累者,不可以悉舉,而五者乃其尤大較著者也。臣聞今之宗室,古之侯王,其所好尚,皆百姓之觀瞻,風俗之移易所繫。臣伏睹祖訓,觀國朝之所以待宗室者,親禮甚隆,而防範亦密。乃今一、二宗藩,不思師法祖訓,制節謹度,以承天休,而舍侯王之尊,競求真人之號,招集方術通逃之人,惑民耳目。斯皆外求親媚於主上,以張其勢,而內實奸貪淫虐,陵轢有司,朘刻小民,以縱其欲。今河南撫臣又見告矣。不早少創之,使屢得志,臣恐四方守臣無復能行其志。而尾大之勢成,臣愚以為非細故也。所謂宗室驕恣者此也。臣聞才者材也,養之貴素,使之貴器。養之素則不乏,使之器則得宜。古者一官必有數人堪此任者,是以代匱承乏,不曠天工。今國家於人材,素未嘗留意以蓄養之,而使之又不當其器,一言議及,輒見逐去,及至缺乏,又不得已,輪資逐格而敘進之,所進或頗不逮所去。今朝廷濟濟,雖不可謂無人,然亦豈無抱異才而隱伏者乎,亦豈無罹玷用而永廢者乎?臣愚以為諸非貪婪至無行者,儘可隨才任使,效一節之用。況又有卓卓可錄者,而皆使之槁項黃馘,以終其身,甚可惜也,吏安得不乏!所謂庶官瘝曠者此也。守令者親民之吏也,守令之賢否,監司廉之,監司之取捨,銓衡參之,國朝之制,不可謂不周悉矣。邇來考課不嚴,名實不核,守令之於監司,奔走承順而已,簿書期會為急務,承望風旨為精敏,監司以是課其賢否,上之銓衡,銓衡又不深察,惟監司之為據,至或舉劾參差,譭譽不定,賄多者階崇,巧宦者秩進。語曰:“何以禮義為?才多而光榮;何以謹慎為?勇猛而臨官。”以此成風,正直之道塞,勢利之俗成,民之利病,俗之汙隆,孰有留意於此者乎?所謂吏治因循者此也。夷狄之患,雖自古有之,然守備素具,外侮不能侵也。今“虜”驕日久,還來尤甚,或當宣大,或入內地,小入則小利,大入則大利。邊圉之臣皆務一切,幸而不為大害,則欣然而喜,無復有為萬世之利,建難勝之策者。頃者陛下赫然發奮,激厲將士,雲中之戰,遂大克捷,此振作之效也。然法日:“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乘戰勝之氣,為豫防之圖,在此時矣,而迄於無聞。所謂邊備未修者此也。天地生財,自有定數,取之有制,用之有節,則裕;取之無制,用之不節,則乏。今國賦所出,仰給東南,然民力有限,應辦無窮,而王朝之費,又數十倍於國初之時,大官之供,歲累鉅萬,中貴徵索,溪壑難盈,司農屢屢告乏。夫以天下奉一人之身,雖至過費,何遂空乏乎?則所以耗之者,非一端故也。語日:“三寸之管而無當,不可滿也。”今天下非特三寸而已。所謂財用大匱者此也。五者之弊非一日矣,然臣以為此特臃腫痿痺之病耳,非大患也,如使一身之中,血氣升降而流通,則此數者可以一治而愈。夫惟有所壅閉而不通,則雖有針石藥物無所用。伏願陛下覽否泰之原,通上下之志,廣開獻納之門,親近輔弼之臣,使群臣百寮皆得一望清光而通其思慮,君臣之際曉然無所關格,然後以此五者分職而責成之,則人人思效其所長,而積弊除矣,何五者之足患乎?

在居正奏疏中,這是初次,也許在世宗一朝,除了例行章疏以外,居正上疏,也只有這一次。這裡充分地表現居正底政治才能。他看定當時政治的癥結,應當說的已經說了,然而沒有得罪世宗,也沒有得罪嚴嵩。這便和楊繼盛、海瑞不同。楊繼盛攻擊仇鸞,攻擊嚴嵩;海瑞攻擊世宗:從直言極諫底立場看來,當然沒有絲毫的遺憾,但是在事實方面,繼盛所得的是棄市,海瑞所得的是下獄,這是居正所不願為的事。蝸牛底觸角伸出了,但是覺得空氣不利,終於還是收回,居正只是再埋頭於朝章國故的探索,對於時政,便不更置一辭。

嘉靖二十八年居正上疏的時候,才二十五歲,我們因此遙想到漢文帝時一個二十餘歲的洛陽少年。然而居正究竟不如賈誼。賈誼《治安策》論眾建諸侯以遏亂萌,這是漢代政局的對策,但是在明世宗的時候,要說宗室驕恣,真是太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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