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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你回來才又坐下來的。這要怪你不好!”她說完便站起來。
“現在不用你們先去了。我們大家一路走,”張氏接著對淑英說。她馬上又轉過臉朝著周老太太欠身道:“太親母請。大舅太太,二舅太太請。大嫂請。”
眾人都站了起來,屋子裡全是人頭在動。大家還在謙讓。這一來淑英們倒不便先走了,她們只得等著一起到花園去。翠環從外面走進來,溜到淑英身邊,低聲說了兩句話,除了淑華外沒有人注意到她們。
“二舅母,等我來牽他,”覺新看見二舅太太還把海臣牽在手裡,俯下頭去回答海臣的問話,覺得過意不去,便走去對二舅太太說了上面的話,把海臣帶回到自己的身邊。
眾人魚貫地出了房間,轉進過道往花園門走去。自然是周老太太走在最前面,綺霞攙扶著她。大舅太太和二舅太太跟在後面,其次是高家的幾位太太,再後才是蕙和芸以及淑英幾姊妹。翠環跟在淑貞背後,在她的後面,還有倩兒、春蘭、張嫂、何嫂和三房的女傭湯嫂。覺新手裡牽了海臣,陪著他的枚表弟走在最後。這位枚少爺今年十六歲了,卻沒有一點男子氣,先前在房裡時一個人畏縮地坐在角落裡,不開口,也不動一下,使得別人就忘記了他的存在。這時候他和覺新在一起走,路上也不大開口。只有在覺新向他問話的時候他才簡短地回答一兩句。覺新問的多半是關於他在外州縣的生活和讀書的計劃。在外州縣時他的父親聘請了一個五十多歲的教讀先生管教他。回到省城來,他的父親也不肯放他進學校去讀書,大概會叫他到高家來搭館。
“你自己的意思怎樣?你不想進學堂嗎?”覺新問道。
“我沒有意見,我想父親的主張大概不會錯,”枚少爺淡漠地低聲回答。
覺新詫異地瞪了他一眼,心裡不愉快地想:——怎麼又是一個這樣的人?我至少在思想方面還不是這樣怯懦的!就說道:“你就不仔細想一想?現在男人進學堂讀書,是很平常的事情。光是在家裡讀熟了四書五經,又有什麼用?”
這時他們走進了曲折的迴廊。枚少爺聽見覺新的話,不覺抬起頭偷偷地瞥了他一眼,但馬上又把頭埋下去,用了一種似乎是無可奈何的聲音說:“爹的脾氣你還不曉得。他聽見人說起學堂就頭痛。他比哪個都固執不通,他吩咐我怎樣,我就應當怎樣,不能說一個‘不’字。他的脾氣是這樣。不說媽害怕他,連婆也有些拗他不過。”
這聲音軟弱無力地進到覺新的耳裡,卻意外地使覺新的心上起了大的激盪。他不再掉頭去看枚少爺,但是枚少爺的沒有血色的臉龐依舊分明地浮現在他的眼前。他覺得他了解這種人,他看得清楚這種人的命運。一種交織著恐怖和憐憫的感情抓住了他。這真實的自白給他揭開了悲劇的幕,使他看見這個青年的悲慘、寂寞的一生。而且他在這個青年的身上又見到他自己的面影了。
“姐姐的親事也是爹一個人作主的。婆跟媽都不願意。這回到省城來辦喜事,也是爹一個人的主張。姐姐為了這件事情偷偷地哭過好幾晚上,”覺新還沒有答話,枚少爺又自語似地繼續說。他先前在房裡簡直不肯開口,現在卻說了這些。聲音依舊很低,並未帶有憤怒的調子。這只是無可如何的絕望的哀訴。
眾人慢步地在前面走,人聲嘈雜,各種顏色的衣服在晃動。海臣不能夠忍耐這兩個人的沉悶的談話,便仰起臉央求覺新道:“爹爹,我到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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