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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為什麼怕被發現?不覺得荒唐為什麼一邊高興一邊難過,你難過什麼呢?不是應該理直氣壯麼?”
盛望張口結舌。他想說不是這樣,但那個瞬間他忽然找不到反駁的詞彙了。就好像人在暗處走久了,連自己都會摸不清路。
盛明陽看也不看他,“你現在去告訴所有人,你跟你自己的哥哥搞在一起,你看看別人什麼反應!”
他氣到幾乎口不擇言,說完自己先閉了一下眼。車身跟著抖了一下,盛望卻並不覺得驚心,只是胸口冰涼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固執地說了一句:“我不斷。”
盛明陽沉默地握著方向盤,很久之後點了點頭說:“你這話別跟我說。”
那跟誰說呢?盛望有一瞬間的茫然。
車子在山林彎道中呼嘯而過,開進了郊區公墓裡。這個時間不早不晚,整個公墓陷落在冷清和寂靜中,白色的大理石像結了厚霜,冷得人心口發麻。
盛望被拽進那座蒼白的建築裡,穿過一排排同樣蒼白的照片,然後在其中一張面前停下。
盛明陽拽著他,指著照片上笑著的人,卡了許久疲憊地說:“你跟你媽說,來,望仔。你看著她,說,你要跟你哥在一起,你是同性戀,說!”
江添跑到三號路的盡頭,順著學校西門出去,在盛明陽停車的地方剎住腳步,那裡早已換了人停。
他在原地轉了一圈,又匆忙跑向梧桐外。
丁老頭和啞巴兩人在屋內摘菜,一個只會比劃,另一個卻看不大懂,只能沉默無趣地對坐著。
老頭在家悶了一個假期,成夜成夜地琢磨著江鷗季寰宇那些事。人老了就是這樣,每時每刻都在操心。他有時會半夜驚醒,有時乾脆就睡不著覺。也許是天太冷了,人也變得滄桑遲鈍起來。
以至於江添出現在門口的時候,他有幾秒沒反應過來,許久才“哦”了一聲,亮了眼睛說:“小添啊?今天不是開學麼?”
江添扶著門框喘氣,“嗯”了一聲。直到這時他摸向口袋,才發現自己去禮堂開會沒帶書包,手機還藏在包裡。
“跑這麼急幹什麼?”老頭顛顛過來。
江添低下頭,他咬了一下牙關,才把那股酸澀的感覺嚥下去。問老頭:“盛望來過麼?”
“沒啊。”
意料之中。
江添點了一下頭,動作卻生澀艱難。他跟老頭借了手機,給盛望打過去。
電話響了幾聲被接起,他心臟瞬間活了過來,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高天揚在那邊說:“添哥……”
他心臟又砸回了地底。
“盛哥書包在教室裡。”高天揚低聲說。
江添掛了電話,在老頭的通話記錄裡翻找到了盛明陽,又撥了過去,對方已關機。
他又叫了車衝回白馬弄堂,屋內空無一人。孫阿姨臨走前打掃過,整個房子裡漂浮著洗潔劑的味道,因為潮溼未散的緣故,空曠得讓人發冷。
他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一無所獲。最後抱著微乎其微的希望跑到附中北門那個一天也沒住過的出租屋。
裡面一片冷清,他知道沒人,他也沒帶鑰匙。但他站在那裡,還是忍不住敲了門。彷彿多敲幾下,會有人從裡面開門迎他進去似的。
因為他記得有人說過,不會把他關在門外的。
可他敲了很久也沒人來開。
他從小到大都習慣扮演著類似成年人的角色,照顧丁老頭,照顧江鷗,照顧他自己。他把所有能扛的不能扛的都背在身上,雖然很累,但他一直覺得自己承擔得來。
以至於有時候會產生一種錯覺,好像他什麼都不怕,什麼都擔得起,他無所不能。
可當他18歲,真正邁入成年,才發現有太多事情是他顧不全的。他像個拙劣的瓦匠,拆了東牆補西牆,左包右攬卻捉襟見肘。到頭來,他連跟盛望站在一起這件最簡單的事都做不到。
他也才意識到,他跟盛望之間的牽連密密麻麻,卻細如髮絲,全都握在別人手裡,只要輕輕一鬆,就會斷得一乾二淨。
城市那麼大,人來人往,周圍密密麻麻的面孔模糊不清,他怎麼跑、都找不到想見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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