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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姆·卡明渾身僵硬, 從頭皮冷到了腳底。

他像一隻被掐住脖子的鵝,張著嘴,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卻半天沒能說出一個字。就連抓過髮蠟的頭髮都耷拉下來, 顯出一種劣質的油膩光澤。

坐在席位上的控方律師盧也同樣一臉空白, 盯著顧晏看了一會兒,又將目光轉向了證人席。

他突然萬分後悔, 為什麼自己沒有事先跟證人把所有細節核對一遍。或者換一句話說, 他在開庭前跟證人接觸的時候,交代了那麼多大大小小的注意事項, 為什麼偏偏沒有想到這一點。

整個法庭的死寂維持了大約四五秒, 轟然沸騰。

旁聽席上的人們終於回過神來, 看著證人席開始議論紛紛,聲音無孔不入地鑽進吉姆·卡明的耳朵裡,卻聽不清完整的字句。

他的臉漲得通紅,因為常年過度酗酒, 兩頰甚至有點發紫。

“我……”他張了張口, 目光四下亂瞥, 顯然已經站不住陣腳了, “可是……我……”

顧晏等了片刻,沒有等到更多的解釋。對於這種狀況,他顯得毫不意外, 只是順手把那份紙頁丟回了桌上, 電子頁面瞬間迴歸原位。

“很遺憾,我沒能聽到一個合理的解釋。那麼, 我是不是可以懷疑你的動機?”

這句話他說得非常平靜。

事實上, 整場庭辯他都表現得非常平靜, 沒有慷慨激昂,沒有特意提高或者壓低的音調,沒有任何煽動性的語氣。從頭到尾,他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跟他略帶冷感的音色倒是非常相配。

對於吉姆·卡明的動機,他可以做出各種分析,任何一種都足以讓這個人徹底崩潰在證人席上。

但是沒必要費這個口舌。

就像曾經有人說過的那個道理——對於陪審團或是其他有傾向的人來說,給一個引線讓他們自己得出結論,比其他任何方式都管用。

旁聽席上的人們已經有了各種猜測,比如吉姆·卡明才是兇手,做這個偽證是為了掩蓋自己行兇的真相,將罪行嫁禍他人。

再比如一個常年醉醺醺的酒鬼,沒有人把他放在眼裡,總認為他滿口吹噓和醉話。好不容易有一天,他的話突然有了存在感,重要到甚至可以決定一個人的人生,他站在證人席上,所有人都會安靜下來,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仔細聆聽他說的每一個字。這種鹹魚翻身般的差異足以讓他得到虛榮和滿足。

……

旁聽者會有的這些想法,陪審團同樣會有。

控方律師盧忍不住轉頭看了眼高席之上的陪審團,那些女士先生們也在偏頭簡略地交談,面容或嚴肅,或嫌惡。

盧又默默轉回頭來,只覺得這場庭審,己方頭上突然刷了一片大寫的“要完”。

吉姆·卡明在無數或猜忌或鄙夷的目光中,從天堂掉進地獄,這種跳樓一般的體驗讓他難以招架,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住。

偏巧這時候法官莫瑞·劉“咣”地一聲敲了一下法槌,沉聲道:“肅靜!”

法槌聲落,證人席上的吉姆·卡明渾身一顫,兩眼一翻當場就要厥過去。

一般而言,在德卡馬那一帶的法庭上,這種重要的證人證言出現巨大瑕疵,由顧晏代表的辯方會提出直接裁決,十有八九會被接受,並得到一個比較理想的效果。

然而法官莫瑞·劉的屁股依然很歪,所以動議裁決遭到了拒絕。

他只是讓法警把吉姆·卡明帶了出去,留待後續查問,而庭審這邊居然全然不受影響繼續進行。

這位老傢伙敲著法槌的時候,坐在顧晏後面的燕綏之又不甘寂寞地動起了筆。

堂堂法學院前院長,曾經的一級律師,翹著二郎腿挑著眉在紙頁上畫了一個鱉……

筆觸抽象,瀟灑不羈。

最受煎熬的莫過於被告席上的約書亞·達勒。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拎著脖子的野雞崽子,十分鐘前還被人按在砧板上,用菜刀比劃著要剁他的腦袋。眼看著要死了,又被另一個人奪刀救下,死裡逃生。

然而他剛下地,提著爪跑了沒兩步,氣還沒喘兩口呢,就又被捉了。

他再一次生無可戀地把腦袋擱在了砧板上,覺得人生真他媽的操蛋,這樣都不放過他,那他基本沒有指望了。

這回,他覺得他脖子以下都進監獄了,就剩腦袋還在垂死掙扎。

對於這種情況,顧晏和燕綏之一樣,早有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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