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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利耶看著跪伏在自己腳下的賀延,內心被人洞悉的不悅感覺令他的目光冷銳如刀,許久許久,他才慢慢地道:“好,這件事就由你全權處理。”

“遵命,王。”

撒利耶看著賀延離去,他沒有察覺也不會關心賀延那用力挺起的有些僵硬的肩背,他只是無意識地攬過靠在身邊的少年,心中忽然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所左右、所漲痛。

那個人……真的會來?

就算不是為了自己而來,但這一次,他說什麼也不會放手的。

※※※ ※※※

狄霖端坐在窗前,他面前的桌上平鋪著一張雪白的宣紙。

他被幽禁在這個獨立的院落裡已經是第三日了,每日衣食豐盛,甚至還有專人服侍,禮數更是絲毫不缺,除了半步不得離開之外,他簡直就是被當成貴賓來對待的。閒居無事時,就看看書、寫寫字,聊以打發時光。

寫著寫著,狄霖不覺停下筆,目光投向了窗外。

北地的建築風格粗獷豪放,烏木的窗子結實而且寬大,一眼望出去,整個天空都盡在眼中。

此時日已將西斜,滿天裡霞蒸雲蔚,燦爛的雲霞輝映得碧藍的天空彷彿象是要燃燒起來似的。

原來不知不覺地,一天又將要過去。

自那日雪暴之後,已是倏忽過去了十天,也不知道邊關的情形如何?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自己並沒有死?還有那個人……

在自己的思緒將要滑向無法控制的邊緣之前,狄霖猛地將自己的思想拉了回來。

他用力地甩甩頭,排除雜念,全神貫注地寫滿了一張紙,方才放下了筆,就著窗前落日的餘暉,細細看去,筆力虛浮,起承轉折間毫無力道可言,他終是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數日來的調理已讓他的身體機能逐漸恢復,但由於內息被藥物強行壓制,他反倒比普通人更為虛弱無力,有時多站一會兒都會發暈,這讓平日裡英挺矯健的他懊惱沮喪不已。他也曾試過打坐調息,但全然無用,也只得作罷。

這時,他忽然聽到外面的院門被推開,一個人的腳步聲愈來愈近。

狄霖緩緩地將手中的紙筆收起,他知道來的人一定是賀延,瀚達爾王一直都未曾召見他,反倒是賀延頻頻前來,與他或是品茶下棋,有時說幾句不著邊際的閒話。

他站起轉身望去。

賀延站在門邊,只是今日的賀延全然不是平日裡的模樣。一頭披散的長髮直垂腰際,溼漉漉的還滴著水珠,溼透的頭髮這樣看去原來並不是純黑色的,而是海藻一樣泛著幽藍炫麗的光澤。他披著一件火紅的狐皮裘,卻益發襯得臉容蒼白如紙,隱在濃密眼睫下的冰藍色眼眸渙散而且茫然。此時的他看起來就象是一個美麗到極點的精緻人偶,雖然失去了靈魂,但卻反而更是充滿了致命的魅惑。

一股濃濃的酒氣直衝而來,令狄霖忍不住皺起了眉,剛想開口,卻看到賀延茫茫然地似乎想要走過來,忽然一個踉蹌,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

狄霖頓了一下,上前去用力將伏倒在地的賀延拉了起來。似乎碰到了某處,賀延輕輕倒抽了口氣,身子抖了一下,又靜了下來,任由狄霖扶著。他很輕,軟軟地靠在狄霖的臂彎裡,如若不是渾身的酒味,狄霖幾乎都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狄霖正想揚聲讓外面守衛的武士將酒醉的賀延送走,卻突然被賀延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就象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得那麼用力,他的手竟是冰冷的,彷彿裡面流動的不是血液而是冰水,冰得狄霖不由得一驚。

“從小,他就是我心中唯一的王……”賀延微側著臉,那雙變得極淡、幾乎沒有了焦距的眼眸,似乎在看著狄霖,又似乎在看著某個不知名的遠處,喃喃地象是在自語著,又象是在問著誰,“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如此待我……”

由這番話語,狄霖可以大致猜出賀延口中的那個人是誰,但他既不想知道亦不願多問,“不要再說下去了,你只是醉了,回去好好地睡一覺,明天你就會忘記了。”

“醉?為什麼我不醉?我要是真的能醉……就好了……”聽著狄霖明顯有些言不由衷的勸慰,賀延居然輕輕地開始笑了,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打著顫兒,然而說著說著,喃喃的低語最後卻轉成了抑制不住的啜泣般的嗚咽。

而狄霖這時候才發現,賀延其實並沒有醉,因為翻灑在他衣服上的酒比起他喝到肚裡的酒顯然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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