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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內侍官通報,需從雲韶院選若干替補宮人,隨同宜春院內人前往永王府為晚宴助興。

是時我還是在琴室練習新曲。反反覆覆撥弄琴絃,帷幕驀然被挑開,內侍官笑:“陸宮人,你既然就要編入宜春院,那這一次定然要你去的。”

與過去每一次出席宴會一樣,並沒有太多波瀾。我依言盥洗櫛沐,換上指定的衣裝,抱起謝金奴相贈的琵琶,隨內官去往永王府。

永王璘是今上十六子,宮人喚作“十六郎”。在宮人口中,十六郎的人氣遠不如鴻臚少卿鳳迦異。

令我微覺意外的是,宴席上鳳迦異也在。他比眾位大王(唐代稱呼已封王的皇子為“大王”。)都要年輕許多,彷彿剛及弱冠。

她們議論最多的就是鳳迦異,鳳迦異的氣度,鳳迦異的風雅,鳳迦異的清溫,鳳迦異的詩文。在她們的言辭中,足以勾勒出一個完美無瑕的鳳迦異。

香肌(2)

往往此時,十六郎就成了鳳迦異的對照。據說十六郎的生母郭順儀去世很早,十六郎於是在太子宮中俯仰成長。宮人們說,十六郎面貌相當醜陋,且雙目斜視,態度又很是驕矜。

聽說這晚宴會設在永王府,宮人們大多意興寥寥,所以差遣我作替補也沒有引起任何不平。

向晚的月色已薄露清輝。雖引路內官前去的途中,直覺甬道異樣漫長,左右次第亮起的石座宮燈幽光細細,遙遠的彼端,隱約可見宮殿的一角。襯在暗藍天色下的獸頭略顯詭異。索性永王府並不甚遠,很快就看到了王府門前的燈火。

本朝制度,皇子年幼時鞠養於宮苑,皇子成年後,於安國寺東附苑城同為大宅,分院而居,便是“十王宅”,並令中官押視。日後忠王立為太子。諸王府幕均列於外坊,日常無非通報拜訪,詢問起居而已。

想來今上此舉大抵是為了兄弟之間友愛孝悌、和睦相處,並且防微杜漸罷。

最初演奏的無非是《和風柳》、《繞殿樂》、《美唐風》這一類歡慶喜氣的曲子,漸而要求演奏《鵲踏枝》、《巫山一段雲》一類趣味遊冶的樂曲。

樂伎繞殿而坐,琵琶二人,五絃琵琶二人,箏二人,臥箜篌一人,笙、簫、磬、鼓各一人。殿中是舞伎,先時她們著素裳緩袖踏歌。舞至第二疊,漸次相聚場中,俄而從領上抽去籠衫,各納懷中。觀者忽見眾女俱換作色彩鮮豔的舞衣,彩袖瓔珞,文繡炳煥,一時驚異,繼而拊掌大笑。

我並不曾抬眼暗顧殿內諸人,也沒有興趣看清傳說中的永王是否面目醜陋異於常人,心中唯一的念頭便是細心奏曲,曲終人散時早些回雲韶院,準備來日練習新曲。

堂中燭燈燁燁,宮人打起簾幔,眾人伴樂飲酒,並仔細賞玩升至中空的一輪皎月,紛紛聯句賦詩。

但這遠不是宴會的高潮。

待及酒意愈酣,先前諸如賦詩、傳杯、點墨、酒令、覆射的遊戲均不夠盡興。

俄而,永王有了一個新提議。

所有樂伎歌伎並舞伎圍成一圈,舞伎繼續作蹈,歌伎繼續吟唱,只是大家需繞圈疾行。遊戲者紅帕蔽目,手執投壺所用之箭,隨意投擲,被箭觸中的女子則可任由遊戲者探懷取暖。

“昔日岐王殿下每覺冬寒手冷,亦不近於火,惟於妙妓懷中揣其肌膚,所謂暖手,何其風雅。而今諸位不妨效仿此戲,也不辜負今宵好月!”言訖,眾人皆擊掌稱妙。

而我只是驚奇於這荒謬的構思,旋即只有更為深重的悲哀與惶然。

急管繁弦,歌舞繞殿,我們已然開始圍圈疾走。第一個參與遊戲的正是鳳迦異。永王先請太子游戲,太子說不妨給鴻臚少卿先試。隔著繽紛舞衣,我再度看到那張清朗無暇的面容。

“那麼鴻臚少卿就先玩一玩。”永王笑。兩相對比,永王的膚色是要黧黑許多,面目亦不如鳳迦異那般舒展。

因有鳳迦異的加入,眾女子顯得異常喜悅,一疊疊邁出玲瓏疾步。

或許,如果這樣探懷暖手之戲不可避免,只有鳳迦異是唯一的安慰罷。

鳳迦異微露笑意,接過宮人遞進的紅帕,抬手輕矇住眼,於平巾幘後挽了一個結。

他的羽箭很快飛出,然而卻不偏不倚,落在了人群之外。箭蔟一顫,與盪漾的衣裾盡皆無涉。太子替他惋惜,和顏道:“少卿不妨再試。”

鳳迦異謙恭推辭,自稱因不擅投壺,所以手法總是笨拙。欠身時線條分明的唇角銜著笑意。

永王李璘笑:“少卿來長安也有幾年,怎麼沒有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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