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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聲大作,待到《清商曲》時我已毫無緊張,只隨著熱鬧歡愉的氛圍應節撥絃。樂舞弛醉,樓頭珠簾內笑語生風,環佩叮咚,杯盞相擊。鍾、磬、笙、簫、箏、箜篌、三絃、篳篥、四弦琵琶、五絃琵琶……眼底彩練翻飛,各色襦、衫、裙、帛、袴、帔……和子與另一位歌人跪在樂伎之前,曼聲而歌。時而分唱,時而合音。只聞和子音質清越高遠,如遏飛雲,竟然絲毫不遜那一位內人。我一邊撥絃一邊也默祝,但願陳郎聽見這一曲清商。
一彎眉月清輝朗朗,樂池歌舞妙曼,眾人彷彿都已薄醉。等到百戲雜技開演,更掀起新一番高潮。
然而可惜,今晚沒有七絃琴獨奏。回去的時候,我安慰她:“或許他就在另一班樂工中,或許他早已聽出你的歌聲,認出了你。”
和子垂目,將所有的失望隱沒於嘴角勉強牽出的一絲微笑。
尺素(1)
浣溪沙
攏鬢新收玉步搖,背燈初解繡裙腰,枕寒衾冷異香焦。
深院不關春寂寂,落花和雨夜迢迢,恨情殘醉卻無聊。
自從千秋節替補宜春院樂伎以來,在雲韶院的生活總是不平靜。
練習琵琶總是莫名斷了弦,琴撥經常跌碎,少不了被教習責罰。說我粗疏,或說我驕傲。最初也有委屈,後來漸漸學會沉默。無聊難耐的辰光,就回想內侍官梁壽的告誡:“只有技藝才能使你們歲月長久。”所有的空閒全留在琴室,也減少了和同伴的爭執與齟齬。
和子時有嘆息:“何必這樣刻苦?果真要入宜春院,也不是光憑琴技就可以。”
言下之意,尚需注重容顏、妝扮,懂得人情世故。
“宛音,過來為我們調絃。”常有前輩宮人使喚。匆匆放下手邊的一切過去,藉著燈燭仔細調絃試音,儘量做到無可挑剔。
但還是有一次,一手方觸及絃軸,竟是輕輕一聲迸裂——琴絃已斷。習琴之人最忌諱斷絃,那位姐姐大怒,揮手一摑。
而從她們憤怒神色底下,分明窺出一絲快意冷笑。她們分明還在嫉恨,恨我奪走原本屬於她們的機會。
絲絃原本就不是輕易能斷的,而它究竟是否由我弄斷卻不得而知。
但只能迭聲道罪。掌摑算是輕罰,姐姐們也不大願意做這件力氣活。那麼用琴撥子戳手則要輕便得多。琴撥子多用硬木製成,漆以紋飾,邊角鋒銳。
一記一記戳來,面上猶帶笑意:“宛音妹妹生得好巧一雙手,怎地彈出這樣的好曲子?來,我們瞧一瞧。”
雙手伏地,不可躲避掙扎,以免惹得姐姐們更加不快。手背漸漸烏紫,血痕隱現。
“翻出手來。”姐姐還是笑盈盈。
琴撥子狠狠椎入掌心。
這並不夠。
她們目示隨侍近前的雜婦人取來針黹笸籮,未待我回神,一條帛巾已牢牢縛住我的口,以致無法發聲。一名雜婦人趨前架起我,另一名雜婦人將我一隻手死死捆在榻前矮凳上。姐姐們含著笑意,又一名雜婦人默默擎了銀針,準確並緩慢地刺入我一枚指尖。
銀針刺入的動作緩到極處,雜婦人們似乎對這樣的私刑已然駕輕就熟,能夠掌握到一個完美的令姐姐們滿意的分寸。
我無法複述此刻的疼痛,只是流淚,擺首,徒勞掙扎那一隻縛得紋絲不動的手臂,喉管裡發出沉沉嗚咽,眼見寸長銀針從指甲與面板的間隙穿刺而入,簾外簾內均有宮人語笑盈盈,十分和睦。
殷紅血滴很快順延銀針淌至針尾,又輕輕一顫,落於地面。
當銀針用去三枚時,終於有姐姐不忍見,抬袖勸同伴道:“算了,她還小。何況也是金奴隨意找的姑娘,並沒有什麼心眼。”
“可是我們又能奈金奴何?”為首的姐姐笑,說著又低頭湊近對我道,“嘖,其實姐姐也不想這樣對你。多好的一雙手呀,彈的曲子的確也好。可是你憑什麼就能越過我們編入宜春院呢?怪你命太好,還是太不好?”
指尖疼痛難忍,我唯有強抑痛楚,茫然搖頭。
“怎麼新來的妹妹一個不如一個懂事了呢?”她們互相笑問,引袖掩扇。
燈焰幢幢,晚風驟涼。簾幔上投了濃淡樹影,復又被細細篩落於地板之上。責罰終於告一段落,姐姐撫腕甩手,含笑:“宛音,去,我們想聽你彈曲子。”
雜婦人拔去銀針,鬆開束縛。
我緩緩抬起傷痕累累的雙手,抱過琵琶,有時是四弦,有時是五絃,認真彈撥,已然忘卻這雙手屬於我身。掌心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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