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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牆角的古磚透露出來它的滄桑,但門窗描漆卻還新淨,牆頭的爬藤也很規整地在生長,影壁下的小水池也能清楚見得著底下水草和錦鯉。
由此不免使人猜想,這管家的主母想必也是有些手段的。
而天井裡隨處可見的三人環抱的香樟樹,各處門楣上出自名家的題匾,以及縈繞在空中的上好的沉水香,則都說明了沈家絕非暴發而起的京中新貴。
照大秦的貨幣價格,上好的沉水香須得數十兩銀子才得十盤,眼下雖已改朝換代,然物以稀為貴,想來也差不到哪裡。
但是,這樣富足的人家,卻做得出讓自家二房一脈,住在小破落院裡被下人登鼻子上臉的事。
沈羲的父親沈祟信是前朝的進士,大周開國皇帝李錠帶著族人起兵那年,沈祟信剛剛考上庶吉士。
按說新君不用舊臣,但這場戰爭不似別的,用珍珠的話說,這是場“替整個拓跋族雪恥”的“正義之戰”,所有的拓跋族人都是光榮的,也是有權利為自己的民族奉獻所學的。
因此與其餘同在大秦朝廷任官的拓跋官員一樣,即便是曾為亡國君的門生,但定國之後,沈祟信也仍從庶吉士出來後便風光入了六部。
大周定國造福的是拓跋一族,不是天下人。
但不管怎麼說,沈家卻是因此而起來了。
不出五年沈祟信又任了吏部郎中,是沈家三子裡唯一留任京師的。
他與夫人胡氏同年逝世之前,曾一直掌管著庶務和中饋,住著府里人氣最旺的抿香院,是沈家客人尋訪最多的,也常常被沈若浦在外自豪地稱為“我們家唯君”,更是沈家家底最殷實的一房。
然而他們過世後,二房地位一落千丈,沈羲姐弟被沈若浦以奉孝之名,下令帶著家僕等前去京外祖墳所在的杏兒溝住下,中饋大權則由三太太紀氏接掌,那些家當也只剩下包括瓷枕在內的幾件薄產了。
至於傳說中的“百畝良田,旺鋪別鄴”,竟都已不知所蹤。
如今唯一能確知下落的,只有胡氏的嫁妝,至今仍鎖在公中大庫裡。
而抿香院,則早已被鎖起來了。
二房地位喪失已是事實,但沈羲心裡仍有疑惑。
事實上當時她更想直接問,沈祟信和胡氏究竟是怎麼死的?
二房落到這樣地步,必然跟他們的死有著莫大關係。否則不可能在他們死的前後有著這麼大的差距。
虎毒不食子,即使是隔著代,沈若浦但凡不是真的鐵石心腸,也不可能在親生兒子死了之後這般苛待自己的孫子孫女。
當然,本來一開始她並沒有多想,只是每每當她話題觸及到這裡,珍珠都敏感地將之岔開,這才引起了她的懷疑。
只是她又不能逼著她開口,為了不引起懷疑,只能先把這疑問壓在心底。
沈羲把所見事物盡收眼底,很快到了萬榮堂外。
這是沈家的正院,自然寬敞,門口進出的下人都沒見有斷流的。
站在院門內打量兩眼,正準備去往上房,斜次裡卻走出個彎月眉的丫鬟,到了跟前說道:“姑娘怎地才來?老太爺正在外書房裡等著呢,快些去吧!”
丫鬟個子比沈羲高出半頭,且直著腰,說話時手裡汗巾也跟著揮來揮去,這樣不敬,她自己卻不覺得。
沈羲也沒說什麼,盯著她看了兩眼,便就轉身出了門外。
珍珠見沒了人,忍不住小聲嘀咕:“也就是如今她們敢這麼著,要換著從前試試?哪次來咱們抿香院,不是隔老遠就‘姐姐姐姐’地套近乎的!”
沈羲目光從她臉上掠過,沒動聲色。
從前二房當家,下人們當然唯二房之命是從,就是她們這些丫鬟也跟著高人一等。如今不但沒了權,且連基本地位都沒了,失去了巴結的價值,她們當然不會費那個精神再來追捧你。
良心於勢利人來說,算得什麼?
倘若她手上還有大把家底——
二房的窮她早就心裡有數的。但是沈祟信為官多年,積攢下那麼多私產,卻在死後幾乎不剩分文,且連下落都沒有,這未免太不應該了。
她算得到來正院的路,卻不知外書房在何處。
好在珍珠渾然未覺,她只需要隨著她的動作往前走就好。
但順利到得寶墨二字匾額下時,書房裡傳來的喝問聲,終於還是說明來晚了。
沈羲到達門前,角門下衝她射來幾道毒光的丫鬟,正是先前讓她踹過膝蓋的沈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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