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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一瞬間,她明豔的臉上露出了少女般的神情,委婉得像是一朵嫩黃的迎春,像是很多很多的事一瞬間在她心頭湧動起來。
息衍忽然很想知道她在想什麼,可是無從去問。
“難怪將軍喜歡在這種小鋪子裡喝酒,想不到這種白酒溫熱之後這麼好喝。”她這麼說著,並沒有抬頭。
她把杯底的酒飲盡了,臉上微微有些紅潤了。
“還要一杯麼?”
“不了,”她起身,“我要走啦,宮裡進出都有些不方便。”
“我送你麼?”
“不必了,”她低頭行禮,“今後如果沒有別的事,我還是避免跟將軍見面吧。很濃的烏雲已經在南淮城上彙集了,一旦烏雲崩塌,沒有必要累及將軍。”
“看來這個除夕夜只好在這裡喝寡酒了,我本來想很久不見,當有很多可說,今夜也就沒有安排什麼別的事情去做。”息衍笑了笑,舉杯。
女人在門口微微停了一步,望著人來人往燈火流溢的紫梁街,露出一點笑容,似乎漫不經心地說:“其實這是我來南淮之後第一次看見街頭的新春,那麼熱鬧,真好啊。”
“你的傷好了麼?別再用那種藥了。”
“這是個詛咒啊,一輩子的。”
她提起裙角,出門去了。
簾子一落下,那些還在談天說地的、獨自唱歌的、彈箜篌的忽然都湊了過來,一個個探長了脖子,從簾子的一道縫隙去看女人的背影。反而是把息衍擋在了一邊。
“真是美人啊,你都不留一下?”販綢緞的女孩已經滿面酒色,拍著息衍的肩膀,“人家深夜來看你,就是有意啊。”
“對對對,”老皮匠湊了過來,噴著酒氣,山羊鬍子急顫,“春宵一刻……值……值……”
息衍目瞪口呆。
“值千金!”刻石的小夥子大聲地說。
“貪色!”息衍忽地大笑起來,轉身一把扯過老皮匠手裡那張豎箜篌,一手從腰間抽出了煙桿。他旋身坐在老琴師的椅子上,架起一條腿,在膝蓋上立起了箜篌。箜篌的聲音淳厚,煙桿撥著琴絃卻有一股跳蕩飛揚的意味。琴聲在夜色中忽地炸開,似乎桌上的燭火都被壓了下去。
那是一首宛州鄉下的小調《圓仔花》,在南淮城裡人人會唱。人們的心思都被琴聲吸引過去,而息衍一襲文士的長衣,彈起箜篌的瞬間就驟然變成了一個鄉村野店裡的酒徒,神采飛揚,眉目中滿是狂浪不羈的味道。
他眼神到處,旁邊幾桌的女人都有些羞赧地低下頭去。
息衍更笑,煙桿的挑撥比琴師老皮匠的輪指更快幾分,彷彿千千萬萬的銅鈿落在石地上,又似一場忽如其來的鄉間急雨。人們恍然以為不是身在下唐國的都城,而是在鄉野的祠堂邊,春祭的大典後,男男女女雜坐在一張席子上,彼此拍著肩頭偎依在一起,慢慢地天地間裡都是酒香。
“看看,看!”老皮匠興奮地指著窗外。
本來蒙著一層微光的窗紙上,忽然多了一個人的剪影。她靜靜地站在那裡,像是就貼在窗紙上,又像是隔得很遠很遠。頭頂那支釵子在琴聲激揚中輕輕地顫著。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喝起彩來。
息衍卻不看,只是自顧自地彈琴。
他忽地曼聲長吟:
“廟堂既高,簫鼓老也,
燭淚堆紅,幾人歌吹?”
琴聲驟然間變了,從鄉野驟然回到了燭影搖紅的宮殿,柔靡中層層的華麗展開,就像是千瓣的金花層層綻放。
“人壽百年爾,誰得死其所?
有生當醉飲,借月照華庭。
我不見萬古英雄曾拔劍,鐵笛高吹龍夜吟;
我不見千載胭脂淚色緋,刺得龍血畫眉紅。
……”
第二章 劍九(3)
息衍放聲長歌,聲震屋宇,萬千急弦,都是他的得意他的抱負他的縱橫。儼然又是十五年前帝都太清宮前執守的少年金吾衛,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帶著烈酒登高遠望,拔刀擊柱,和朋友們一起爛醉如泥。當時想必也有紅袖的歌女跟著這些目中無人的年輕人一起拍手,眉間眼角都是戀戀與痴迷。
絃聲已經拔到極高處,“嘣”的一聲!所有的聲音忽然都黯然下去,只餘下殘破的餘音。息衍微微地愣了一下,低頭看去,箜篌的弦竟然一次斷了三根,他的煙桿空懸在那裡。
“絃斷了……天氣真乾燥啊,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下雨,”他放下箜篌,怔怔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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