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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跡娟秀,只寫著寥寥數語:

“妹錦謹奉,五兄勞牘:兄凜朔月寒風,遠涉辛苦。今廷議準戰,蝦兵十萬,蟹將若干,附兄調派。願祈捷傳,順頌軍安。承錦斂衽。”

正是十三公主回京後寄來的書信。

承鐸歪頭一看,連忙一把抓過來,折到身後几案的書冊裡。因為是私信,承錦在裡面“蝦兵蟹將”的調侃他,到底不恭了些,便笑道:“小妹已抵上京,託我的隨侍帶來的書信,胡亂塗鴉,是我不留心錯放了。”一面理出那旨文來遞給他。

東方接了旨文,並不開啟,只問:“十萬?”

承鐸點頭,“十萬。”見東方沉吟不語,承鐸不緊不慢地接著說:“我打算號稱二十七萬。”

東方笑了。

兩軍對戰,人數的多少常常會湊個整數虛報,以求威懾。這在用兵上本是常事,然而承鐸卻偏取個奇數二十七,顯得煞有介事,越發弄得真假不定。

東方看他神色,知他自有打算,便將那檔案慢慢壓回那疊紙張裡:“我看近日也打不起來,總待開春雪化。這一段不妨修整軍紀,演練習戰吧。”

於是,承鐸上了一道奏表應旨,便發出號令來,手握這十餘萬人,號稱二十七萬,放開手腳在燕雲一線排兵佈陣。時值隆冬,北軍雖恨卻不敢輕進,雙方一時僵持起來。

*

轉眼到了除夕這日,天氣乾冷,承鐸防著胡狄偷襲,仍是不令鬆懈,反而各崗各位俞加嚴查。他自己坐在內帳裡,看這旬日來的奏報。東方與他擬了幾個章程,傳下全軍去,肅整軍紀。陸續便有獎罰回報上來。

承鐸一一地看著,墨綠便裝上的織錦回紋反襯著燈火,在他手腕牽動下,似是一閃打了個卷。頭髮半乾,束在腦後,洇溼了肩上貴重的貂絨皮草。他看得專注,臉色在火光下少了些銳利的英氣,多了點平和沉靜。

哲義扛著卷灰色氈毯走進來。承鐸也沒抬頭,也沒看,只說:“放下。”哲義便將那捲毯子擱在地上,躬身一退,出去了。承鐸仍是看著手中的奏報,將看了的從案左壘至案右。地上的氈毯卻動了動,底下慢慢伸出只腳來,纖白秀美。那腳觸著了地,便一縮,像是感應了一下方向,就往著火盆旁邊挪了一挪。毯子邊緣略松,那氈毯裡的人似是不耐那火光太亮,將毯子緊了緊,勾勒出女人姣好的曲線,便不動了。

承鐸看那奏報比他想象的要久,看到完時,已經聽見三鼓了。他略揚了揚頭,還想著雲州駐紮的七王承銑給他寫來的坻報。語氣輕描淡寫,公事公辦,說了說燕州突襲後胡人在雲州一線出擊的情況。

承銑為弟,位份又在承鐸之下,寫來的文書裡一句寒暄都沒有。這個承鐸不奇怪,本來皇室之中的兄弟就不親,他跟承銑也談不上交情。他奇怪的是為什麼這次皇兄派了他在燕州總燕雲之兵,而承銑卻還在雲州不走,隱隱覺得是有什麼用意。

承鐸拿了幾份奏報站起來,繞過書案要往外走。一步邁出去猛然看見地上橫著個灰影,收勢不住,索性一躍,跳出半丈距離。回頭看了一眼,想起來了,是休屠王那個眼神靜漠的女人,他讓哲義帶過來的。他撩開帳簾喚了聲哲義,哲義趕過來,承鐸把手裡的文書交給他吩咐連夜讓人送下去,再弄點吃的回來。

回過頭來,承鐸看那地上的氈毯一動不動,他便走到氈毯前抓著一角一拉,毯子下的人被驟來的光明一激,朦朧醒來。她微微轉頭看見承鐸,猶自眨了兩下眼睛,方慢慢坐起來。臉上懵懂未知的神情在清醒之後,就換成了平靜,帶了一絲冷然,默默望著那火盆。承鐸便望著她。她睫毛映在秀直的鼻樑上,火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身上衣衫還是那件雪緞,但痕跡淡了,顯見得是洗過的。只是赤著雙腳。

承鐸默默望了她了一陣,站起來走到帳側食案旁的氈子上坐下。

哲義端著吃的進來時,看見承鐸坐在一側望著那地上的女子。他眼神不冷峻,甚至不嚴肅,反而包含了一點探究的神色。哲義把吃的放在承鐸面前,承鐸道:“你下去吧,不用候著了。”帳子裡充斥著食物的味道,承鐸便拿匕首划著吃。

多年的軍旅生活,他更習慣用刀而不是筷子。她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不是看他,而是看他的吃食,轉眼又盯著那火盆,像是專心烤火。承鐸說:“你過來。”她抬起那雙顧盼流眸看著承鐸,仍然不動,似是聽不懂。

承鐸本來會一點胡語,但是他懶得說。這女子本是休屠王搶來的,到底是哪裡人也說不清楚,誰知道她聽得懂什麼話。低頭切那食物,又忍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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