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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第一遍時,他幾乎信以為真。
可是早於一年多前初進冶家山監獄時,他已經疑竇暗生。母親故作輕鬆下潛藏的憂慮、杳無音信的雁嵐,他隱隱瞭解,一定發生了什麼。而他困居一隅,與自由相隔千峰萬壑,只能任不得紓解的痛楚無休止地灼燒肺腑。
過了一個多月,姜尚堯接到第二封信時,臉上閃過一絲被愚弄的惱怒,他順手把信塞進枕下。到了年底,來信接二連三,對方像是攢了無數的話,這令姜尚堯很是困惑。
元旦前,他將枕下的信取出來,已是厚厚一疊。他找到最近的那一封,拆開來看,果不其然,對方以雁嵐的口吻,以寒假打工為藉口,吞吞吐吐地解釋說過年無法來探望。
這和他媽媽的解釋何其相像,他甚至懷疑兩人事先已經溝通、不,是串通一氣了,或者這些信出自他媽授意也不一定。姜尚堯不由為之失笑,未笑完嘴角浮起一絲苦澀。這樣處心積慮地欺瞞著,為了什麼不言而喻。他把臉埋進掌心,近乎於自虐地體會自己的心緩慢地收縮抽搐,眼裡卻乾涸,流不出一滴淚。
一晃又是年尾,監獄裡籌備的除夕晚會到了最後的準備階段。勞作了一年,12舍裡大部分人趁著難得的休息,或是參加節目的排練,或是圍觀湊熱鬧,室內空空,幾乎都下了大操場。
姜尚堯半躺在床上,聽著操場裡傳來的歌聲,耳畔隱約浮起一串熟悉的吉他音符,思鄉之情更加渴切。
一隻胳膊從上鋪伸下,遞來一隻煙,姜尚堯接過點燃。
“平常幹活回來累極了倒頭就睡,反而什麼也不用想,閒下來了想得還多了。”上鋪的凌萬強啐了一口,“人他媽就是賤。”
“你不是有一手魔術絕活?怎麼不下去報名表演個節目?”
“大過年的,哪有心情娛樂別人?”
姜尚堯知道老凌是又想他閨女了。
凌萬強年紀不大,不過三十出頭,可是長相顯老,每回剃頭都是一腦袋白茬。他比姜尚堯早進來,判的也是七年。他人不油滑但很精明,姜尚堯初來12舍時,不少湊近乎的,唯有他和王老頭冷眼看著,過了半年多時間才混熟。熟悉之後有一回聊起各自入獄的始末,凌萬強的老謀深算令姜尚堯暗自驚歎之餘又若有所思。
凌萬強當年還是個國有礦山的財務科長,在外人眼裡,二十七八歲的股級幹部,有妻有女,算是家庭美滿了。當初他也是這樣認為,直到他發現老婆給他戴了綠帽子。他壓著火沒發,照樣和老婆的姦夫、礦山的礦長稱兄道弟。終於有一天,兩人大醉出酒店,凌萬強倒車時沒注意,將車後的礦長撞上圍牆,並且碾成一塊肉餅。
說完這段故事時,凌萬強抿抿嘴,意味深長地笑著,似乎相當滿意自己的表現。而姜尚堯則一臉冷肅,目駐著凌萬強想到了其他。
這其實是一座學校。
起了殺心但隱忍不發的凌萬強;見識廣博天南地北都能聊、又慣會打哈哈的王老頭;自詡為盜帥的劉大磊;談起莊稼活木工活頓時眉飛色舞的杜老撇……
姜尚堯默默地觀察著身邊所有人,他們似乎都有自己的故事。
“閨女多大了?”他問上鋪的凌萬強。
“我進來時三歲,都過去三年多了。”凌萬強的話音裡有些落寞,有些悔意,“一眨眼快讀小學了,當爹的沒出過半分力氣。”
“快了,再熬兩年。”姜尚堯安慰。
“看開年了有沒有機會減刑吧。我媽說過幾天帶丫頭來看我,我攔著叫她別來。看見我在這種地方,她將來去了學校也抬不起頭。我媽也可憐,帶大了兒子帶孫女,就沒喘過一口舒服氣。”凌萬強自言自語。 一番話勾起姜尚堯滿腹孺慕之情。這兩年來,他媽不辭風雨,每個月探視期她必定早早地在監獄門口守候著,滿頭青絲已換成滿鬢的白髮。而開朗達觀的姥姥,每回電話裡必定是掩飾著思念與悲傷,總告訴他她養得花有多肥壯,做了多少他愛吃的栲栳栳,象是在暗示他坐牢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他的手掌無意識地撫上厚厚的那疊信,隨即感覺被蛇咬了一口似的,重重地彈開。他注視那堆信良久,信封上是與雁嵐極其相似的圓潤端正的字跡,姜尚堯三個字分外用力,不知寫信的那個人當時心中想的是什麼。
但無論是何人,能將這種幼稚的行為堅持這麼久,他相信是無惡意的。他想,或者這個人和他姥姥一樣,只是用一種另類的方式告訴他:活下去。
活下去。一張張臉從眼前閃過,像放幻燈片,驚恐的、絕望的、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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