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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地?”芳芳從樹上滑下來,道:“今年糧長不打算給她補了?”
“不是,”張昭華道:“今年我聽糧長說,黃冊跟以往不太一樣了,說是冊首有圖,有鰥寡孤獨不任役的,就帶管於一百一十戶之外,名字列於圖後,專有個名兒,叫‘畸零’。”
“那馬寡婦就不用交糧了?”芳芳驚訝道:“她就是那個‘寡’嘛!”
“應該是這樣。”張昭華道:“雖然是這樣,但是歲終報戶口的時候,她那名字是要寫在‘戶絕’那一欄的,她絕戶了,聽起來夠難聽的。”
“可不是絕戶了嗎,”芳芳撇撇嘴,提起水壺道:“藍藍沒有爹,沒有兄弟了,以後誰娶她誰就要仔細思量,還得幫養她老孃呢,那許多人家自然是不願意的。要嫁到外村去,馬寡婦更不願意了,將來沒人養她,俺看她還是想著要把藍藍嫁到本村,她不錯眼兒地盯著才行吶。”
藍藍是馬寡婦唯一的女兒,今年五歲,長得柔柔弱弱地,臉兒瘦的巴掌大,不敢抬頭看人的。但是張昭華和芳芳都知道她不是餓肚子沒營養,馬寡婦其實有一手好廚藝的,據說以前是給富戶人家的廚娘,也因為這一點,村裡有喜慶事或者祭完土地神的喜宴,糧長都一般都會叫她來主廚,所以馬寡婦是有錢的,而且不吝惜給女兒吃穿上用。
她們說著往家裡走,路上碰到一個人,按輩分來說張昭華要叫一聲叔爺,她們這個村雖然都不是親眷,但是家家戶戶都是同姓,在這個時候講究“同姓一家”的道理,在糧長的引導下,村裡人都序了輩分,眼前這個人六十歲了,所以張昭華就要過去先問一聲。
“華姐兒,”老頭咳了兩聲,連連擺手道:“快過去看看你家兄弟,又在欺負馬家那丫頭呢,說了也不聽,你去看看吧,俺還要去糧長家裡。”
張昭華道一聲謝,問明瞭地方,匆匆忙忙地趕去了。
其實一聽到“溝水頭”這三個字,張昭華心裡就咯噔一聲,張升特別頑劣,又特別愛記仇。先前馬寡婦在家門前鬧過,他就一直記著,每每欺負藍藍,嚇得藍藍縮在家裡不敢出來。
馬寡婦罵了也沒用,張麒打了也沒用,張升就是和藍藍過不去,藍藍躲在家裡也有法子,他不越牆,就站在屋子後面的樹上往馬家扔東西,他用豆腐渣做了彈丸一樣的東西,用彈弓射到馬家窗戶上,這個豆腐渣丸子要是射到人身上就會開花,碎渣會炸開,而且因為張升壞心眼地把豆腐渣存放兩三個晚上,這渣滓味道又腥又臭,頂風臭十里,實在讓人作嘔。
張昭華就見過馬寡婦被彈丸射了一臉的情形,張升被打了幾回依然我行我素,馬寡婦氣的狠了,就拿金汁水潑他,金汁水就是大小便混合的東西,張升被潑了就噁心地哇哇亂叫,不過還真被治住了,不敢再用豆腐渣射人。
不過馬寡婦也不是天天在家,她一出門去的時候,張升就帶著一幫娃娃過去欺負藍藍了。
她到溝水頭的時候,果然看到張升和一幫屁大的娃娃把藍藍堵在了水邊。她往前走幾步,就聽到張升的聲音:“你媽不是特能撒潑嗎,當年在俺家門口不是死賴著不走嗎,她可真有本事,她那本事你怎麼沒學的一兩分——聽說你媽偷下的稅,都給你弄做了嫁妝,那稅都是俺們全村的人給補上的,你好意思帶去婆家花用嗎?”
說著張升就呲開了嘴巴,張昭華一看他那標誌性的動作,急忙撥開人群喝住他,不過已經晚了,一口白白的唾沫就從張升缺漏的門齒中飛出來,唾到了藍藍的臉頰上。
張升身體比別的孩子弱些,普通孩子七歲左右換牙,但是他是到了八歲半的時候才脫去一口乳牙的,別的牙齒都長全了,唯剩下一顆大門牙遲遲沒有長出來,這倒成了他的秘密武器了。當他看到村裡的老人痰唾的樣子就學了來,不過他沒有痰,就攢一口大唾沫,從他漏風的牙齒那裡唾出來,唾到別人的臉上。
張升還沒有能耐對自己家人唾一口,他對張昭華倒是躍躍欲試,不過張昭華早在他露出這樣苗頭的時候就狠狠收拾了他一次,不僅摁在地上往他嘴裡塞了口草木灰,更是搶在他前面跟爹孃告了狀,張麒和王氏加起來把張升一頓胖揍,從此再也不敢噴張昭華了,但是對村裡其他的孩子就沒什麼顧忌了,想怎麼噴就怎麼噴。
他這一招著實噁心人,面前的藍藍就臉色白得透明,躬下身去一陣嗆咳,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看得張升他們哈哈大笑。
張昭華大怒,一個步子奔過去揪住了張升的領子,把他往地上一搡,張升坐了一個屁股墩,剛要罵人,抬頭一看是張昭華,就先啞了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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