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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到任的御史江鏞將同僚們留在公廳裡頭,手中拿著新寫就的摺子,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他也不先去同御史中丞、判御史臺三院事打招呼,而是徑直去了銀臺通進司。

銀臺司的吏員們正在公廳中收拾奏章。

江鏞走得進去,問道:“御史臺摺子可是遞進宮了?”

他頭冠有獬豸角,腰佩銀魚袋,又問御史臺的摺子,一看就是個言官。

負責的小吏連忙指著面前的一個封蓋好的木箱,回道:“御史臺的還在此處,須臾便要往裡送!”

江鏞走到他跟前,摸著袖子道:“另有一份。”

那小吏並不敢多問,只殷勤將木箱揭開,裡頭滿滿當當堆著御史臺送來的各色奏章。

江鏞也不用人幫忙,親手把袖中摺子放在了最上方,見那小吏將箱子重新蓋上,又貼了封條,融了蠟,也只站在一旁,並不見走。

因他盯著,那小吏也醒目,陪笑道:“小的這便叫人來,一齊早早送得進宮!”

果然尋了搭手,不多時將那木箱抬走了。

江鏞這才鬆了口氣。

御史臺遞的摺子可以不經中書,直呈至天子案臺,然而往往要先交給臺中上官,由其統一往上遞。

江鏞到御史臺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已是漸漸感受到了直屬上官的畏首畏尾,自知若是這摺子遞上去,十有八九會被打得回來,等到再行修改,說不得便被旁人拔了頭籌。

言官彈劾都有自己的習慣在,江鏞做學生的時候,就擅長春秋筆法,寫出來的文章,感染力極強,而今好容易得做了御史,正能發揮所長。

試想,若是僅僅言說那傅業仗著身份欺霸良善,辱罵士子,哪裡激得起什麼波瀾?

可要是說那傅業聯合楊度,藉助太后孃家子侄身份,猥褻太學新入學士子,致其憤恨欲要求死,再渲染那士子年齡之幼、身世之微寒、受辱後之悽慘,又舉幾個金陵前例,一旦摺子遞上天子案頭,即便宮中不去理會,只要在士林、市井間渲染一回,何愁不鬧出軒然大波?

言官靠什麼吃飯?

除卻靠名聲,最要緊是靠天子的信重!

光是循規蹈矩,聽從上官分派,管個屁用!

且看那鄭時修,當真便是一條瘋狗一般,逮誰咬誰,全不知進退。可近十多年來,他除卻被貶官罰俸,偶爾給申斥幾句,竟是一點事情都沒有。御史臺中諫官來了又去,便是御史中丞都換了五六個,唯有他屹立不倒,偶爾為了規程,出去三兩月,不多時又會給弄回來。

得先皇喜歡並不奇怪,畢竟是其欽點的榜眼。然而隨後太皇太后垂簾,聽聞連調令都擬好了,要把那鄭時修貶去嶺南禎州,只是流程才走到一半,忽然出了天慶臺之事,換了楊太后垂簾,當今繼位。

楊太后蕭規曹隨,先皇喜歡的,十有八九都會重用,又兼沒幾分本事,由著那鄭時修罵來罵去,竟也不敢多言。

這樣的好命,蘇幕不敢奢望自己能有,不過眼下換了天子親政,他新進御史臺,難得遇到這樣一個機會,卻是一定要把住了。

說不得在天子面前露了臉,下一個二十年,也能叫他一併演一出君臣相得,一個諫言不惜身,一個納諫從善如流。

只要彈劾出了名,哪怕當前受些委屈,可若是能換來被天子記在心頭,便是一筆極划算的買賣了。

太后垂簾十餘載,母族這樣勢大,天子還是個過繼來的,怎可能沒有二心?

眼下雖然面上不好表示,可那龍肚皮裡是個什麼想法,江鏞哪裡會猜不出來。

此時旁人都閉嘴了,自己心繫天家名聲,一心為朝為國,賣力彈劾,縱然會遭太后記恨,有了天子的好感,也值得了。

至於楊度、傅業、楊家之流,不過是一塊晉升的跳板而已,再說那姓簡的太學生會否因為此事被京城傳來傳去,又被傳成什麼難聽的身份,就不是他江鏞份內之事了。

誰叫其人運氣不好呢!

江鏞親眼見得銀臺司的小吏走得不見蹤影,忖度其餘同僚再來不及把新寫的摺子送過來,這才慢悠悠踱著步子回了衙署。

御史臺的公廳裡頭,不少人聚在一處,正吵鬧不休。

其中一人面向著大門,見得江鏞進來,忽然咳嗽了一聲。

眾人各自轉頭,瞧見是江鏞,卻是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面上神色各異。

不遭人妒是庸才。

自知搶了蘇御史的訊息,又第一個遞了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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