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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翁越的目之所向,縣衙的二堂裡頭,一名鬚髮斑白的男子坐在桌案後頭,他一手翻著面前的賬冊,一手擎著一方帕子,卻是半點顧不得去擦,才過了短短片刻功夫,臉上、額上已經滲出了滿滿的一層汗水,正大粒大粒地往下掉,很快便將綠色官袍的束頸都給浸得溼了。
坐在他對面的是兩個文人打扮的幕僚,都面帶焦慮地盯著自己主家,等著對方快些把那一份賬冊給翻完。
賬冊並不厚,翻看起來也快,那綠袍官員一面翻,臉色一面往下沉,等到看到最後那一豎累計起來的數字,已是再憋不住,抬起頭陰著臉對著坐在右邊的那人問道:“你當日同李家籤的契是甚時才能到日子?”
幕僚早預料到這一問,忙把手上的契紙抄本拿了出來,推到那官員面前,點著其中圈出來的幾個字道:“當日定的八月十二。”
他話剛落音,綠袍官員的臉都黑了,復又轉頭問著坐在左邊的人道:“近日左近糧谷價格如何?”
那人立時答道:“進了六月,縣中都是八十文一斗,前幾日去問,卻是漲到八十三文一斗,只說要是買得多,便能降到七十二文……”
綠袍官員皺著眉道:“最多也只能買個三四萬石,若是再多些,少不得要去外地調運,糧價也要漲起來。”
物以稀為貴,不管糧行此時口中如何報價,一旦供不應求,糧價必定會上漲,屆時不要說按著正價八十文一斗買不到,怕是加價到九十文也未必買得到。
這樣倒貼銀子的買賣,不到迫不得已,是萬萬不可的做的,再一說,若是縣中的糧價波動過大,雍丘縣本來就在京畿之地,如何能脫得開皇城司、轉運司的眼睛,屆時被有心人捅得上去,平日就算了,眼下正值提刑司四處抓著人做典型,怕是無事也要生出事來。
左邊那一個幕僚便道:“若是走得快,去延津、原武縣幾個縣中收攏一番,說不得能趕得,勉強能湊得出一二十萬石……”
他說到此處,便住了嘴,剩得後頭半句,怎麼也不敢再出口。
京畿十七個縣鎮,太遠的來不及,怕是糧食運得回來,這一處提刑司的人都已經入場查點了,只能找近的地方買糧。然則常平倉中的糧谷差額足有三十七萬石,就算勉強湊出一二十萬石來,也是杯水車薪,並不濟事,差得這樣多,已經是肉眼就能看出不同,如何瞞得過去?
幕僚能想得到的事情,綠袍官員如何想不到,然則他訊息知道得太急,壓根來不及做好周全準備,此時聽得幕僚這般提點,臉一跌,正要說話,卻是忽然聽得外頭一陣敲門聲,緊接著,有人在門外叫道:“縣尊!小人回來了!”
不用綠袍官人發話,其中一個幕僚已是連忙去把門給開了,很快,外頭進得來一個差役,該人急急走到桌案前,對著綠袍官人稟道:“小人已是走訪了左右三個縣中的商辦的質庫、兌便庫,因來不及走市易務,也不敢走交子務——這幾處都是官營,湊來湊去,也只能湊出兩萬貫,至於白銀,最多也能湊出一百餘,因那白銀成色太差,我也不敢做主,便取了一塊回來,給縣尊過目……”
說著,果然從懷中掏出幾角銀子,排在了桌面上,又問道:“縣尊,這般成色,可是要換?”
——原來那綠袍官人,便是雍丘縣的知縣陳篤才。
差役才把銀子放在桌面上,早有幕僚連忙拿了小秤過來,又尋了庫房中新銀,各稱重對比了一回,抬頭對著陳篤才道:“官人,差了不到二厘。”
陳篤才灌園出身,少時貧寒,自家也上街做過買賣,此時聽得“不到二厘”幾個字,只一瞬間,腦中便把總數算了出來,一時有些猶豫。
入藏府庫的官銀要求一錠紋銀誤差不得超過半厘,這不到二厘聽起來並不多,可若是銀錠的數量上去了,差額便會很難看。
然則此時時間倉促,想要再去尋成色更好的紋銀,一時也找不到……
糧谷不夠,只好先拿去歲、前歲的舊糧同溼了水的癟谷來充數,實在不行,黴變的也得買了來填進去,紋銀不夠,成色差的也只能認了,總歸要把數給合上。
他心中拿定了主意,知道這一回實打實地走正路是定然躲不過去了,也就認了命,抬起頭,對著那差役分派道:“不論成色,只要差不到三厘,就先兌了回來。”
又轉頭向一名幕僚道:“去後衙裡頭取我保康門瓦子、浚儀橋坊的房契來。”
那幕僚連忙領命而去。
陳篤才這才對著那差役道:“一會你去了房契,自去外頭質庫中先把那房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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