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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清菱近日閒來並無要事,又惱那李家惡毒,便有心去探一探其中內情。
因杜檀之已是翻過了衙中宗卷,他為人持重,既是說李家並無刑獄在身,從前也未曾同哪一家打過什麼官司,便不會有錯漏。季清菱心中思忖,此事也許並不在外,卻是在內。
她想著杜檀之新任大理寺評事,公務繁忙,應是難尋閒時去細細查核,又想著大柳先生近來身體抱恙,師孃正忙著照管,也空不下來,再有柳沐禾家中還有一個癱了半邊,終日哭嚎的杜老太太在,光是給她請醫問藥都要折騰許久,算來算去,得閒的只有自己。
都說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勞,五哥不在,她既是得閒,索性幫著整一整。
再一想,前世聽得的那一處“顧延章三問季家女”,其中也不知有多少真,多少假。
原身這一個“季清菱”,究竟回得京城之後,曾否投靠過李家,又發生過什麼,如今已是無從考究。可“季氏”一個小小的孤女,既是得了顧延章的襄助——這助力還是靠著他自賣自身來的,去得李家,只要良知尚存,正常來說便不會將顧延章撇在一邊不做理會罷?
實際上,如果不是此身哀傷過度,突然身亡,按著初來大晉時的情況推測,“季清菱”一個八歲的小女孩,乍逢城破家滅,唯一剩下的親人也沒了,十有八九是會聽從五哥的安排,帶了婚書同信物,跟著鏢局上京投靠李家的。
而到了李家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叫她最後並沒有能信守諾言,遣人將顧延章贖身,而是杳無聲息了。
戲文不可信,可季清菱從前看到過古書中晉朝臣子之間的書信往來,其時已有證實,說顧延章確實有過恩情被負一事,對方也的確是一位姓季的女子。
雖說今生的“季清菱”因為悲慟過度,沒能熬到去李家,而是在薊縣的半途之中就與其家人一道魂歸於九泉,而自己則是陰差陽錯地投入此身,一切命運都同原本的歷史不再相同,可細究根本,就算是為了此身原身探一個究竟,季清菱也想看一看李家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既是拿定了主意,季清菱便不再拖延,先同柳林氏打了個招呼,便著手整理起來。
顧、季二人才到京城不久,並沒有什麼人脈,而與之相反,李家卻是世代居於此地,雖只是個商人,可錢多到了一定程度,便不能用尋常的眼光來看待,是以並不能草率行事,以免事情沒查清,還要打草驚蛇。
她記得曾經聽柳沐禾說過,那李家從前住在保康門處,後來才搬到了浚儀橋坊,又仔細回憶了從前在爭產案的敘述中透露出來的細節,思慮了良久,將前情後事一一考量了一遍,又默默點了一遍家中得用的人,選定了松香並一個外院小廝,將兩人喚至跟前,反覆叮囑之後,才將人分派出去行事。
***
烈日當空。
朱六婆熱得渾身發汗,忍不住將溼漉漉的雙手在腰間裹的圍布上擦了擦,直了直有些佝僂的背,繞著走出灶臺,行到大門處。
她抬頭一看,天中的日頭火亮得叫人眼都要瞎了,街邊有人栽出來的花木,葉子花瓣都打著蔫,有些已經被曬得半黃,一副乾焦的模樣。
路上行人寥寥,青石地板都好似都要被燒出火煙了一般。
她才在門邊站了一會,裡頭立時就有人喊道:“六婆,你這冰已是全化了!”
朱六婆回頭啐了對方一口,扯著嗓子回道:“沾著點涼意就差不多了,你當我這一處是仁和酒樓,還是張家園子?哪裡有恁多冰給你糟蹋!”
一面說,一面把門簾放了下來,掉頭往回走。
她嫌灶邊熱,索性擇了個靠門的位子坐下。
裡頭的客人聽得她這般回話,個個拍桌子笑,一個老頭便回頭衝著內堂喊道:“老薛,瞧瞧你婆娘這小氣勁!”
未久,裡頭走出一個胖胖的老頭,捧著一個大木盆子,盆裡頭裝著碎冰,冰中又坐著七八個瓷杯子。
他笑呵呵地回道:“嫌熱?這一處有雪泡豆兒水,冰甜滋滋的,十五文一份,保管你喝了全身爽利。”
先前說話的老頭就指著胖老頭笑,道:“得,果真還是一家人,小氣到一處了!”
又轉頭對旁桌的人道:“我記得二十年前,他還捨得抱點碎冰子出來,如今臨到老了,倒是一心鑽到錢眼裡去了!”
眾人都是一通笑。
雖是這般說,那冒著白氣的大木盆子一搬出來,許多貪涼坐在此處,藉著鋪子裡的冰消暑的客人,不少還是買了那清涼飲子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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