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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一天了……又熬過苦難的一天了。她說相信我,苦難總會過去。
是的,苦難總會過去。所有的苦難都會過去。可是當你深陷其中,就會切膚地感到苦難所帶給你的最最漫長和痛苦的折磨。那種折磨幾乎讓你看不到任何希望,無休無止,永無盡頭。現在他們就有這樣的感覺。也許他高昂的頭觸怒了那些人,那些人便命令他戴著那個木牌回家,即使睡覺,也不準摘下。門必須虛掩著,以便紅衛兵們隨時可以闖進來檢查。她仍然站在門口等他,站在火紅的晚霞和嫋嫋的炊煙裡等他。他仍然出現在她目光的盡頭,然後向她接近。她仍然迎上前去,將他攙進屋子。她仍然給他微笑,並接受他的微笑。
她給他解下木牌,喂他吃完晚飯,鋪好被褥,讓他休息。然後她就緊張地站在視窗,死死盯著窗外。其實大多數時間裡,外面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但她可以聽。黑暗中,她把全身所有的神經都集中在兩隻耳朵上。那些日子,在所有的夜裡,她都似一隻警覺的母貓,死死守護著她的男人。聽到聲音了,她會急急地將他推醒,親手將那個木牌,掛上愛人的脖子。有時想著這些,她幾近崩潰,可是目光一與他相觸,便立刻換上微笑。她的目光,有著堅強和柔軟的質地。
那些日子的夜晚,他沒有睡過一分鐘的覺。絕對沒有。
她也曾哀求那些紅衛兵。趁他不在的時候,她給他們跪下。她說求你們放過他……放過他。她只重複著這樣一句話,不說任何理由。但沒有人理她。他們仍然按時把男人拖出去批鬥。因為那是他們的工作。
幾乎所有人都跟他劃清了界線:親戚,朋友,老師,同學,鄰居,同事……只剩下她。晚上他對她說,這樣下去,不知我還能熬過多久……你尋條活路去吧!其實他並不害怕自己虛弱的身體承受不住那些殘忍的折磨,而是他聽到一則可怕的訊息,訊息說不久後,他就將被拉去槍斃。她抱著他,她說不怕……不怕,總會熬過去的……不是又熬過一天嗎?他說你也跟我劃清界線吧。她說不要說這話……千萬不要說。他說答應我,分手。她說不可以……不行。那天他們吵起來。那是他們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吵架。後來,男人急了,他突然把拳頭揮向女人年輕的臉。
女人趔趄一下,頭撞上桌子的邊角。男人望著血流滿面的女人,發出裂帛般的嘶嚎。男人衝上前去,瘋狂地吻他的女人。他緊緊地擁抱著她,似乎要把她生生勒進自己的體內。那夜很多人聽到一對幾近絕望的夫妻的哭聲,直到天明。
相伴一生的目光(2)
……女人仍然在黃昏的炊煙裡等候她的男人。她的目光讓絕望不安的男人有了片刻的幸福和安寧。好幾次,目光盡頭的男人,向家的方向,不停地爬……
男人被押赴刑場那天,女人要跟著去。她抱著男人的腿,任男人拖著,將雪地劃出一道深深的痕。有人試圖掰開女人的手,卻被她咬得血肉模糊。於是她遭到瘋狂的報復。一根木棒狠狠地將她擊昏,倒下的那一刻,她悲烈地叫了聲男人的名字……
刑場距家很近,那是一個廢棄的垃圾場。男人想她昏過去也好,這樣她就不會聽到那聲了結一切的槍響了。可是聽不到又有什麼用呢?他死了,她靠什麼活?在沒有他的日子裡,她將怎麼活呢?
男人並沒有死。他只是被拉去“陪斃”。作為那個時代的產物,那是一種最慘無人道的發明。那是對神經的一種殘忍摧毀。那天被拉去六個人,又拉回來四個。多年後男人告訴我,槍聲響起的那一霎間,他分明看到了女人的臉。
那天男人仍然是一個人走回來的。可是家的方向,卻沒有目光迎接。鄰居們告訴他,女人醒來後,一邊哭喊著,一邊掙扎著爬上附近的樓頂。聽到槍聲響起,她長嘯一聲,縱身跳下。
女人最終還是被救活了。可是她的下半生,卻只能坐在輪椅上。
得知自己永遠不能站起來,女人對男人說的第一句話是,對不起,今生我給你,添麻煩了。
……
苦難還是過去了。某一天,歷史的車輪輕輕一晃,終回原有的軌跡。男人恢復了公職,女人守在家中,平靜且快樂地操持。他們仍然住著以前的老屋,每天黃昏,等待男人的,總會有一縷炊煙,和一抹守候的目光。
從青年,到中年,到老年,他們熬過最驚心動魂的歲月,現在終於可以享受到生活的安寧了。每個去看望他們的人,都會看見他們相擁著,靜靜地坐在院子裡看花,聽門外樹上的蟬鳴。久了,兩個人會對視一下,笑笑,接著看花和聽蟬。我想,他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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