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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盜中)

紫陽先生是教務主任兼國文教員,在學校中的勢力幾乎比校長的還大。但是,他並不以此為榮。他的最大的榮耀是他會寫雜文和新詩。他喜歡被稱為文藝家。他的雜文和新詩都和他的身量與模樣具有同一的風格:他的身量很矮,臉很瘦,鼻子向左歪著,而右眼向右上方吊著;這樣的左右開弓,他好象老要把自己的臉扯碎了似的;他的詩文也永遠寫得很短,象他的身量;在短短的幾行中,他善用好幾個“然而”與“但是”,扯亂了他的思想而使別人莫測高深,象他的眉眼。

他的詩文,在寄出去以後,總是不久或好久而被人家退還,他只好降格相從的在學校的壁報上發表。在壁報上發表了以後,他懇切的囑咐學生們,要拿它們當作模範文讀。同時,他恨那些成名的作家。想起成名的作家,他的鼻子與右眼便分向左右拚命的斜去,一直到五官都離了本位,才放鬆了一會兒。他以為作家的成名都仗著巴結出版家與彼此互相標榜。他認為作家們偶爾的被約去講演或報紙上宣佈了到哪裡旅行或參觀,都是有意的給自己作宣傳與登廣告。他並不去讀他們的著作,而只覺得有了他們的著作才削奪了他自己發表作品的機會。

他自己的心眼兒是一團臭糞,所以他老用自己的味兒把別人在他的思索中燻臭。因為他的心是臭的,所以他的世界也是臭的,只有他自己——他覺得——可憐可愛而且象花一樣的清香。他已經三十二歲,還沒有結婚。對於女人,他只能想到**。他的臉與詩文一樣的不招女人喜愛,所以他因為接近不了女人而也恨女人。看見別人和女性一塊走,他馬上想起一些最髒最醜的情景,去寫幾句他自己以為最毒辣而其實是不通的詩或文,發洩他心中的怨氣。

他的詩文似乎是專為罵人的,而自以為他最富正義感。他的口很臭,因為身子虛,肝火旺,而又不大喜歡刷牙。他的話更臭,無論在他所謂的文章裡還是在嘴中,永遠不惜血口噴人。因此,學校裡的同事們都不願招惹他,而他就變本加厲的猖狂,漸漸的成了學校中的一霸。假若有人肯一個嘴巴把他打出校門,他一定連行李也不敢回去收拾,便另找吃飯的地方去。

可是,北平人與吸慣了北平的空氣的人——他的同事們——是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敢伸出手去的。他們敷衍他,他就成了英雄。藍先生不佩服世界史中的任何聖哲與偉人,因而也就不去摹仿他們的高風亮節。當他想起一位聖哲的時候,他總先想到聖哲的大便是不是臭的。趕到想好了聖哲的大便也必然的發臭,他就象發現了一個什麼真理似的去告訴給學生們,表示他是最有思想的人。對同事們,除非在嘴巴的威脅之下,他永遠特立獨行,說頂討厭的話,作頂討厭的事。他自居為“異人”。

葛萍不免問他:“你是剛出國口來還是怎麼著?知道得這麼清楚!”來人端起茶來,呷了一口,嘆聲氣說:“我?哪就輪著我了呢?我還不是聽xxx說的,昨晚上我剛在他家喝了‘人頭馬柯涅克’,那酒名氣不小,其實不如‘峨塔自蘭地’!”韓一潭就知道他的“包袱”要在這時候抖落,他與其說是炫耀關於西方社會的社交習俗,不如說是宣告他目前深入文壇所達到的程度。

他所說到的xxx,是文壇上眼下極紅的作家之一,剛從國外訪問歸來,韓一潭雖然早就跟xxx認識——那時候這位元來客還不知道跟哪兒窩著呢——但始終沒有達到與其促膝共飲什麼“人頭馬柯涅克”的地步。現在的文壇就是這樣讓你眼花繚亂——閃光的金子和如同金子般閃光的碎玻璃片,比“文革”前的十七年都有成幾何級數的增長。葛萍畢竟單純一些,她坐到摺疊椅上,面對著來客,同他對談起來。來客既然提到xxx,她便很自然地問及他對xxx一篇新作的評價,對方欣然作答——不過,先引用了若干著名評論家的意見,有的還並不是公開發表的文章和言論,而是:“上星期我到他家,他正好剛看完xxx的那一篇,他也是先問我印象如何……”以及:“……他讓我別給他傳出去,他呵呵地笑著說:‘傳出去,人家又該說我定調子了!’……”葛萍竟坐在那裡,如聆佛音。韓一潭皺著眉,只覺得耳膜刺痛,悶悶地抽菸。這位來客有一個響亮的筆名,叫龍點睛。

算起來,韓一譚跟他認識也有六、七年了。他頭一回來韓一潭家,是一九七五年年底,戴著個栽絨雙耳帽,穿一身樸素的中山裝。韓一潭一聽他是從工廠來的,又說是剛開完支部會,便自然而然地對他肅然起敬。他拿出一卷詩來,畢恭畢敬地說:“請韓老師給我改改!”韓一潭當時就看了他那十幾首詩,主題都是“扞衛革命樣板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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